夜幕重重下,陆府梨香园中,灯火通明,程氏和陆辰儿母女俩并肩仰坐在床头说话,屋子里丫头婆子都已经退了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程氏已经睡了一觉,此刻,精神很好,目光炯炯有神,眼瞧陆辰儿耳边的鬓发垂落了下来,伸手替陆辰儿轻轻抿到耳后,动作轻缓而柔和,陆辰儿偏了下脑袋,又自己伸手撩了一下,半倚靠在程氏的身上,“娘亲,你这回来,父亲是怎么说的,我说的事,父亲有没有同意?”
“你直接扔了两个字过来,还问你父亲有没有同意,什么事你想干就干,还需要你父亲的同意。”一提起这个,程氏就生气极了,特别是先前陆辰儿又说起,她竟然亲自跑到柳氏跟前说起,自请离去,程氏就恨不得索性一巴掌拍死她,只是手伸出去,最后变成了轻戳了一下陆辰儿的额头,“依我年轻时候的性子,不论其他,先给你一顿好打,看你还这般胡闹。”
陆辰儿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嘻皮笑脸道:“我知道,娘亲可舍不得。”记忆中,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挨过打,最多只是娘亲生几天闷事,上一世,她和程常棣的事,娘亲和父亲最后也不过是两个月没给她好脸色。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瞧着你就是讨债鬼,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生你下来,魔了我和你父亲近二十年,如今这般大还不消停。”
“我才不信娘亲的气话,若真舍得,娘亲就不会急匆匆地赶过来了。”陆辰儿仰起头磨着程氏,摇着程氏的胳膊,“娘亲,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快和我说说。这些天我一直为这事悬着心。”
这一顿软语撒娇,程氏好不容易才绷着的脸又出现了裂逢,还真是舍不得,最后只化成了一声叹息,“还能有别的意思,若是你要执意离开李家,你父亲让我带信去找族长。”
“那族里会不会有问题?”
“陆家没有大归之女,族里估计会有说辞,但是世间南来北往皆是名利客,有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你父亲看来,这个并不是主要问题。”
程氏顿了一下,转头望向陆辰儿目光有些复杂。有宠爱有怜惜,伸手捋着陆辰儿垂在胸前的长发,“姐儿,婚姻不是儿戏,若你这一步真迈了出去。往后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今儿瞧着二郎还好,至少对你有几分情意,二郎性子纯和良善,凭着这几分情意,凭着夫妻名分。这一世你都安稳度日,至于你对婆婆说出去的话,我明儿见了你婆婆。自有一番说话,只当是你们小孩子绊嘴赌气,作不得真,没人会去多理会的,而且这回你们跟着一起去京中的话。回来只怕已是数年后了,。这场闹剧也就过去了,至于孩子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李家并不缺孙子,泳哥儿记事了,但济哥儿还在襁褓正合适,你再仔细想想。”
末了又添了一句:“这世上多的是名利客,就二郎这性子,世上已难寻,于我和你父亲来说,求得不是你们多有出息,而是你能一世安稳,这就足够了,若是能够,哪怕我和父亲现在闭眼,也会心安了。”
“娘亲。”陆辰儿突然间觉得眼睛无比干涩,此刻,对于知晓父亲生年有期的她的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头一次,对于重生,她没有了那份幸运的感觉,她宁愿不知道那个期限,“您和父亲都能长命百岁。”怕自己泄露出情绪,一翻身,俯躺着,一头扎进葱绿色的大迎枕中。
程氏轻劝拍了拍陆辰儿后背,“难怪你父亲总说你傻丫头,俗语不是说了,世上难逢百岁人,哪有那么容易活一百岁。”
“我说能一百岁,就能一百岁。”陆辰儿手微握成拳,微仰着头,嘴角微抿,似在赌气般,程氏见了,不由笑了,“好,你说有一百岁就能一百岁,你这丫头。”
又微微一叹,“也晚了,早些睡吧,我的话你再慢慢想想,我会在宣城待上一阵子,你不用急,相信李府那边也会好好考量。”
边说边替陆辰儿掖好被子,尔后自己才躺下。
陆辰儿低声嗯了一声,俯躺着许久,才又伸出头来,望向一边已躺下的程氏,“娘亲既然已经睡了,叫丫头进来把烛灯熄了吧。”
“你以前晚上睡觉是必要点灯了,虽说在李家这习惯没了,但这今儿刚回陆府,第一天总会认地方,还是亮着吧,免得你晚上又做噩梦。”
“我没事的。”陆辰儿摇了一下脑袋,尔后又道:“若这梨香园是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地方,大约这世上便没有我熟悉的地方了。”从八岁回宣城,她待在梨香园的时间,比待在回月阁的时间还长。
陆辰儿侧抬起声,唤了声玉翡,吩咐她熄了灯。
玉翡有些吃惊,但听了陆辰儿的话,还是忙地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屋子里就暗了下来,因两人心头都想着,无论程氏,还是陆辰儿,注定了一这晚难以入眠。
次日,一大早,多年的习惯,程氏还是早早地就起来了,倒是陆辰儿又没心没肺地睡起了懒觉。
程氏没叫起她,瞧着陆辰儿恬静的睡容,倒是好笑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就不见长大?”悄声地出了里间。
消息传得奇快,听闻程氏回来了,一上午,宣城缙绅们的夫人都纷纷登门造访,陆辰儿瞧着不厌其烦,只和桐姐儿俩一起待在梨香园中,程陈氏陪着程氏一起在外间应筹,个中细节不提,令陆辰儿没想到是婆婆柳氏竟然也来了,这样,也轮不到陆辰儿愿不愿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