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柔美的歌声在林间回响,树荫间的鸟儿啾啾叫着,似乎在为树下这个席地弹琴的女子伴奏。唱到关目处,眼前那两个男子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唱得好!”一人击节赞道。另一个人却撇嘴道:“唱的什么意思啊,就没有通俗点的歌吗?”
雨菡摇头苦笑道:“没文化,真可怕!”
朱十襄回头继续修理那辆破损的马车,道:“蒋姑娘,是不是思念江南故土了?”
雨菡叹道:“是啊……离开家已经很久很久了。”自从被卷入虫洞回到宋朝,她一路漂泊、一路磕碰。从烽烟四起的边疆,到锦绣繁华的故都,从虚无缥缈的云台圣地,到风波乍起的危城……她已经觉得有些累了。她很想念温软的吴侬之音,想念秦淮河畔依依的杨柳,但那到底不是她的故土。她和她的故土,隔着整整一千年的距离,她想回那个真正的家,坐在沙发上,看父母吵架拌嘴难缠邪少,老婆强制试婚。而今,就是想听他们唠叨自己,也不可得了。
“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朱十襄操着一副雄浑的嗓音,学着雨菡的音调唱了起来。雨菡禁不住扑哧一笑,朱十襄回头问道:“蒋姑娘是觉得在下唱得不好?”
雨菡正色,冷道:“不,小女子觉得这曲子正应朱爷这样心胸坦荡的大丈夫来唱,才合词中境界。”
朱十襄摇摇头,叹道:“蒋姑娘,你挺记仇啊……”
自从离开了宿州,雨菡、王数理和朱十襄便一同南下。这一路上。朱十襄教王数理点穴之道,两人倒是迅速打成一片,但雨菡对朱十襄却始终抱着戒心,态度上也是不冷不热的。方才朱十襄那一嗓子,她本是真心好笑,却故意冷言冷语。
雨菡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一拢,便把那琵琶横在膝头。这一个月来,他们故意不走最便捷的水路,为的是避开沿途漕帮耳目。如今马车不日便可抵达扬州,扬州虽仍属淮南。但地缘和文化上已是江南一隅。
越是接近江南,这沿路的绿意便越浓,水也似更清了。一想到故乡。她的心便不由得激动起来,随之又是无比的轻快。
“师兄,现在江南应该还有藕和莼菜吧?”雨菡满心期待地问道。
王数理一边埋头修理马车,一边应道:“应该还有吧。”
雨菡咽了咽口水,道:“好想吃莼菜汤和桂花藕啊!”她到底是个吃货。思乡之情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在味蕾上。
朱十襄笑道:“想吃莼菜汤有何难的?待过两日到了扬州,我请你们到那醉仙楼上吃个饱!”忽又思忖一阵,道:“唔,恐怕不行。一到了扬州,我便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雨菡诧异地问:“为什么?”
朱十襄苦笑道:“蒋姑娘,你忘了。我是个死囚。无论对官府而言抑或对那个暗敌而言,我都是应死之人。江南故旧甚多,若是我公然露面。被人认了出来,不单我有性命之虞,还会连累凌少主。”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长叹一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想不到我朱十襄再回来时。已是一个死人了!”眼中无泪,却尽是悲戚。
雨菡和王数理相视一眼。均是无言以对。隔了半晌,王数理问道:“朱爷,等我们回到江南,你有什么计划?”
朱十襄道:“这头一桩事,便是要向凌少主报告在汴梁发生的事,但要由你们去说。”
“我们去说?”雨菡惊讶道,“你连凌少主也不见吗?”
朱十襄道:“劫法场的事,蔡九本就是擅自行动,与少主无关;如若少主知道了我还活着,却不去向官府报告,此事一败露,他势必要担上共谋包庇的罪名。我不能陷少主于不义。”
雨菡心想,这朱十襄思虑得也有道理。他若见了凌少主,少主就会背上责任。既然凌潇一开始不知情,不如就让他始终撇清责任吧。雨菡道:“我和我师兄本来就打算要向凌少主详细说明此事的前前后后。蔡九受凌少主所托北上,却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欠少主一个交代。”
朱十襄点头道:“那就有劳二位了。你们尽可将此事前前后后、所见所闻都通报给少主,我告诉你们的,也尽向少主汇报。只是,如何既让少主知道那晚我最后看到的情形,又让少主以为我死了?”
雨菡想了想,道:“就说我们赶到时你已经快死了,留下了临终遗言,如此可好?”
朱十襄笑道:“还是蒋姑娘机灵过人都市桃花缘!”
王数理问:“那你自己呢?你有什么打算?”
朱十襄思忖了一阵,道:“我虽不能以真面目见少主,但此事阴谋太深。我既担心少主安危,也担心你们的安危。漕帮内部派系复杂,处处争权夺利,处处暗含杀机。你们虽聪敏过人,到底对那人心算计之道、攻讦杀伐之术知之甚少,不如我暗中潜伏,你们遇到什么事,尽可以通知我。你们的聪明,加上我的江湖经验,一切权宜行事吧!”
雨菡最初的计划是和王数理回了江南之后,便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过些太平日子。但如今她背负着故人之死的责任,定是要将蔡九的死因、幕后的黑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便不能报答蔡九的救命之恩。但想到最后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雨菡竟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