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之后,凌潇在扬州分舵枯坐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他提笔给他父亲凌湘和江南转运使程清浩各写了一封信,将此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番,然后命人星夜飞驰将信函送回杭州。
雨菡和王数理见凌潇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便开始着手安排后续事宜。一方面着人押运着漕粮继续北上,另一方面安排人马护送凌潇回杭州。
五日之后,雨菡和王数理陪着心念俱灰的凌潇回到杭州凌府,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沅爷失踪了。
凌潇一入府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原本心灰意懒的他,突然眉头紧皱,急匆匆地赶往病余斋。
“父亲,叔父为什么会失踪?”凌潇一进屋就直言问道。
凌湘正窝在太师椅上看书,见凌潇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见了面也不请安,倒也没有不悦。他轻轻合上手中的书本放到桌上,淡淡一笑道:“潇儿,你回来了。这一趟走漕真是万般凶险,幸好你识破了顾一鸣的诡计。”
“爹,你还没有回答我!叔父怎么会失踪?!”凌潇心头涌上一层厚重的阴云,几乎要将他压得窒息了。
凌湘收起了笑容,淡淡道:“我怎么知道?你那日出发后,第二天他就不见了踪迹。”
凌潇万般焦急地问:“我走后第二天叔父就失踪了?那到今日岂不是已有半月不见人影?爹您有没有派人去找?”
凌湘看着他,缓缓道:“潇儿,你叔父不在,不是更好吗?从今往后,你前进的道路上便再也没有阻碍了。”
凌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爹,叔父突然失踪。是不是您的安排?!”
凌湘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手边的书卷,继续翻开来读。半晌,他方才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为了你的路好走,自然要将那些挡住你的石头搬开,将那些绊住你的荆棘斩断。”
“父亲!”凌潇嘶哑地吼道,“他是你的亲弟弟,是我的叔父啊!他不是石头,也不是荆棘!血脉之情岂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
“潇儿!”凌湘喝断了凌潇的话。父子俩彼此对视,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生分。半晌,凌湘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潇儿,你代我掌管帮务已经好些年了,这些年来你竭尽全力,做得很好,我深感欣慰。如今。也到了你该独掌大局的时候,为父还有最后一言要送给你。”
凌潇瞪着他父亲,不发一语噬天。凌湘继续语重心长地说:“成大事者,最忌心慈手软感情用事。你踏入了这权力纷争,不管你讲情分还是不讲情分,情分终究是不会再有的了。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要不留情面!为父知道你心善,这第一刀我替你斩,接下来就该你自己来了。”
凌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他父亲这番话,仿佛将一把无形的屠刀递到了他手上。他想起那晚顾一鸣说的话。顾一鸣早就看出,这场争斗必然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为结局。顾一鸣也是看出了他心慈手软,在激烈的争夺之中万难取胜,于是背弃了他。从现在这个结局来看。顾一鸣确实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
凌潇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他摇了摇头,哽咽道:“不对,爹,不对。”
凌湘冷眼看着这个哭泣的孩子,冷冷道:“什么不对?”
凌潇哭道:“我刚走第二天,你就让叔父消失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叔父会故技重施;从一开始,你就算到这次王数理会替我解开谜题。叔父的故技重施,不过给了你一个剪除他的借口,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他活!”
凌湘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凌潇摇着头,哭着质问道:“爹,我是否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而已?!”
凌湘叹了一口气,仍把目光放到了他手中的书卷上,淡淡说道:“你终究是女子,太过感情用事,太过妇人之仁。若是你哥哥还在……”
凌潇沉默地看着那位懒坐在椅中的老人,而老人却不再看他。良久,凌潇缓缓转过身,打开房门迈了出去,又回身轻轻替他爹把门关上,紧紧地关上。
雨菡和王数理站在楼梯上,方才凌潇和凌湘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见凌潇满脸是泪地走出来,雨菡走上去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凌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潇幽幽下得楼来,回首看了那病余斋一眼,突然用袖子将脸上纵横的泪痕一抹,决然道:“凌沛!父亲一定会斩草除根!我要救凌沛!”
王数理说:“我听府中的下人说,你叔父失踪的当天晚上,凌沛也不见了。他会不会已经……”
凌潇沉默了一阵,决然道:“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他!”
………………
月似残牙,星淡如水。杭州城南一片郊林之中,一个负剑男子正趁着微茫的月色,在林中疾驰。
在城中躲了多日,他今天好不容易避开了耳目,趁夜出城。
其实,他早就算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他仍不能接受父亲的失踪。尽管他不赞同父亲的做法,但他始终是他最敬重的父亲。
难道为了权力,真能如此骨肉相残?!
他的脚步又急又轻,踏过荒草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野风拂过草丛。尽管如此,他仍然逃不开他的命运。
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进行,透过月下稀疏的树影,凌沛注意到了那几个暗暗形成包围之势的影子。他们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