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青云的医馆设于自己家中。他这府邸与别人家的也自是不同。
一进门就是一处很大的庭院,这格局完全颠覆了“前堂后院”的规制,倒有点像西方的庄园,暗合了卞青云这个异教徒的身份。
这庭院看起来也有些奇怪,池塘垂柳、假山堆石、廊庑曲径一概全无,只是呈几何形状排列的一丛丛绿篱,中间种些花草,大多是雨菡没有见过的。其中一种红色的草花开得分外妖娆,其茎蔓看上去柔若无骨,花朵却艳丽无比,雨菡仔细一看,心中大骇——这不是罂粟花吗!
雨菡看着卞青云的背影,这个住在“气球”里的干瘪老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穿过一道垂花门,他们便来到一个宽敞的前堂。堂内坐满了病人,一个个愁容满面。见卞青云进来,他们竟全部从椅子上、凳子上、地上站了起来,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卞青云看都没看这些可怜的病患一眼,径自穿过前堂,从一道后门钻了进去。雨菡和那两个抬着梅三重的小童也紧紧跟上。
前堂的后面是一条回廊,一头连着前堂,另外一头伸向一座厢房。那厢房门窗紧锁,卞青云走过去,掏出钥匙开了门,便回头请雨菡进去坐。
雨菡心想,满堂的病患他都放着不管,反而把我引到这个独间,插队插得太高调了!没想到唱一首小曲竟然能起到这么显著的作用。
但细心一想,好像又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心中惴惴的,怎么也定不下来……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像是一般家庭诊所的陈设。一张方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一个银盒,估计里面放着银针。头上的条幅写的不是“妙手仁心”之类的医家格言,而是“清净光明”。
你这异教外道也太明目张胆了吧!雨菡心想。
卞青云请雨菡在椅子上稍坐,又命小童将梅三重放在书桌后面的卧榻上。安顿好之后,两个小童便出去了。雨菡见他们顺手把房门掩上,又是一阵心慌。
卞青云再次为梅三重诊了脉,又为他检查了一遍身体,然后回到桌前来写方子。
卞青云一边写方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雨菡轻声答道:“陶青青。”她又用了惯常的假名。
卞青云又问:“入教几年了?”
雨菡道:“刚半年。”
卞青云写完了方子,抬起头看着她,和和气气地说:“你丈夫的病原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拖得太久了成了大病。你既然是我教教众,今后有什么病痛,大可以直接来找我,别让外面那些庸医把病情给耽误了。”
雨菡拜谢道:“您的救命之恩,奴家永生难忘。将来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卞青云淡淡一笑,道:“我教以拯救世人为己任,救人即是自救,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真主明尊。”
雨菡口中唯唯诺诺应道:“是、是。奴家对教义参悟不深,多谢神医指教。”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处方,心想怎么还不给我,领了药方好早点开溜,让梅三重跟你死磕,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卞青云笑问:“你平时念什么经?”
雨菡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考她的功课吗?她读《心经》、《金刚经》、《华严经》、《楞严经》,就是不会读这邪教的经蜕凡化仙。额头上隐隐沁出冷汗,只得勉强应道:“奴家不识字,只跟人学过《下部赞》。”
卞青云说:“那你背给我听听。”
雨菡如芒在背,磕磕巴巴地把《下部赞》背了一半,后面一半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卞青云一手捻须,说:“你年纪轻轻,能背出半部也是不错的。只是知行须得合一,只知道背书,而不去身体力行,也不算真的信。”
雨菡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教义,心想这如何是好,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我回去?无可奈何,面上也只能假装虚心受教,轻声问道:“不知先生所说的身体力行,究竟是怎么个行法?”
卞青云笑道:“你知不知道‘无我天修’?”
雨菡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是‘无我天修’?”
卞青云道:“就是忘记自我,奉献自我,天人合一,投入真主的怀抱。”
听起来就像邪教。
雨菡摇摇头说:“奴家没有听说过。奴家回去定当刻苦学习教义,力争早日参悟,今日谢谢神医了。”她站起身就想走,再呆下去,不知这卞青云还要怎么开悟她。
卞青云却拉住她说:“且慢,我救了你丈夫,还要救你。”
我不用你救啊!雨菡心里暗暗叫苦,难道还走不成了?
卞青云说:“恰好几天之后有一场天修会,我可以引你去。我看你倒是有些悟性的,说不定真的能够开悟。”
雨菡还要辩驳,卞青云却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拍,雨菡顿觉头晕目眩,身体失去重量,一下瘫倒地上。
晕倒前的最后一眼,她模模糊糊看见躺在榻上的梅三重正在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惜之情……
……
醒来的时候,雨菡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一个身着白衣、脸上蒙着轻纱的女子坐在床边,见她醒了,欣喜地说:“你终于醒了。”
雨菡艰难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她正穿着和那女子一模一样的白衣。
“我睡了多久?”雨菡迷迷糊糊地问。
那女子轻轻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