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看着地下的沈茂德摇了摇头,扶着人坐到角落里,又抓了一把稻草盖在她身上。次日这队贩鱼的兵卒继续南下,除了那个火头老兵,谁也不知道沈茂德被留在了半道上。沈茂德的军饷尽数寄回了家,身上一个大子都没。忍饥挨冻,沿路乞讨往家乡赶。当初好端端一个聪慧清秀的秀才娘子,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
月余后这人到得家中,窦大碗半夜里打开院门。见到外面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吓得险些失声叫出。亏得沈茂德在行伍里锻炼了些时日,如今也算身手利落。大步近前,一巴掌捂到窦大碗的嘴上,悄声道:“莫要出声,是我。”窦大碗听出沈茂德的声音,身子软和下来,眼中却还分明有些不可置信。
沈茂德也不管窦大碗,转身掩上院门,插好门栓。这才对窦大碗道:“我是逃回来的,如今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不好叫别个看见。”两人进了屋,沈茂德就叫窦大碗把她走后,家里发生的事详细道来。
窦大碗闻言便哭了,断断续续说了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沈茂德阴沉着脸,问道:“那赌鬼人呢,有没有去找。”
窦大碗哭道:“怎么没去找过,我的姐姐们和老娘自己出去找,还花了银子托人四下探听。”沈茂德听他罗里吧嗦净说些没用的,一拍桌子,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问你人找到没有,你说这些没用的作甚?”窦大碗被沈茂德的动静吓了一跳,这斯文懦弱的沈茂德什么时候这样硬气了。他一时惊吓诧异说不出话来,沈茂德越发厌弃这人。平日里蛮横如斯,关键时候却把自己当作娇花,无用之极。
沈茂德也不与窦大碗多言语。站起身去灶间烧热水。窦大碗见沈茂德这般行事,反而失了主张。也跟在后面忙活,又到里屋去给沈茂德翻找干净衣物。沈茂德洗了一个热水澡,身上的冻伤在水里泡得生疼,她也默默忍了。洗干净身子,又从厨下找出两个冷硬馒头啃。窦大碗瞧着那馒头硬的跟石头一样,沈茂德上下两排牙齿,恶狠狠地照啃不误。便生出些怪想法,仿佛沈茂德吃的不是馒头,而是在咬牙切齿吃某个人的血肉。
他这么一想。心里不禁胆寒,平日的嚣张气焰也收敛不少。沈茂德吃完东西,喝了茶水。去原先父母的房间睡下。临睡前叫过窦大碗,给你一晚上时间,把要紧的话想清楚了,明日好生和我说过。窦大碗不敢不应,红着两只眼。唯唯称诺。
次日果然说话有些条理,原来沈家赌鬼在外赌输了银子,向窦大碗百般讨要不得。一怒之下,便要强抢了小丫头去,口不择言放话道:“这本是沈家孩儿,她老娘被你这个不地道的害得离家出走。今个我便要代我家茂德。休了你这个缺德败家的货色。”窦大碗气得说不出言语,胡乱抄起些东西朝那老家伙丢过去,小丫头吓得哇哇哭号。
赌鬼丢下小丫头一面躲闪。一面大叫:“杀人了,杀人了。窦大碗,你这个狠毒的男子,莫不是与我沈家有仇。害得我家到手的举人没了,克死岳父。如今还要杀了岳母。”原来窦大碗慌乱之间,左手丢出去把菜刀。右手甩过去把斧子。赌鬼趁着窦大碗愣神,转身出了院子便跑。等窦大碗抱着孩子起身去追,哪里还追得上。窦大碗害怕沈赌鬼真个跑到衙门里,母代女权把自己休了。跑去窦屠户家求援,屠户一家岂是好惹的。
窦屠户提着剔骨刀,带着几个女儿,大队人马在城里各处赌坊打听找人。要找到沈赌鬼,给她一个教训。沈赌鬼被逮住打了几顿,心里很是仇恨窦大碗。偏偏有窦家人护着,她不敢动这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小孙女身上。这可是沈家的骨血,她要怎地便怎地,与他窦家无干。找了二三个狐朋狗友到沈家前门捣乱生事,自己偷摸爬了后墙进去,神不知鬼不觉抱跑了小丫头。
沈茂德的小闺女年纪尚幼。几句话便被哄住,不哭不闹跟着赌鬼走了。如今看来已经不在郡府,至于在哪却是不知。沈茂德又问秦八角给的银子在哪,窦大碗忙拿出银票和银疙瘩。就是为了守住这些,他才丢了女儿,想想就要落泪。沈茂德留下小半给窦大碗生活,把其余分几处在身上藏了,便走出家门往那一老一下最后出现的地方去了。窦大碗在她身后连问数声“你去哪、几时回来”,沈茂德也没回头。
时间在无所事事时慢的可怕,在真需要它时,又走得飞快,反正是总不大合心意。
譬如除夕前,秦小猪还是比较开心的。她远远看过一眼禁中的大傩仪,执勤站岗的侍卫们都身着节日彩衣,手持金枪龙旗,另有许多金甲将军四下伫立。怎么说呢,到底真家伙比遍地开花的影视城有料多了。还和蔡府众人看了出城驱崇“埋崇”的队伍,有点类似化装游行。千余人的队伍里,有人扮作钟馗、小妹,有人扮作土地、灶神……自禁中出来一直到南薰门外。众人只在队伍路过家门口时,着眼看看,并不跟从随行。
晚间皇宫里爆竹连天,民家其余人等,不论土庶,都在家里守岁。因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有家的都回自己家去。连蔡婆子,也是和葳蕤聚在一处过节。秦小猪她们几个没处去的,就凑在一起。大家伙围着火炉团团而坐,架上火锅打边炉。随意喝点小酒,吃些小菜,说些吹牛打屁的闲话。原本个个都兴致高昂,说要彻夜不眠。结果子时前后便都不行了,也不回自己屋,就在秦小猪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