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她自己,她虽在此处成了白丁一枚。身无恒产、无家可归,甚至可以说已然是落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可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没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在任何事上低人一等。
除去表面上种种的荒唐玩笑,内里她仍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份骄傲和自尊。
可如今,那层隔绝不安和彷徨的纸壳,被樊二郎硬生生地揭开了。现实的无奈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她的骄傲被打落到泥水里,她的尊严如此可笑不值一提。
秦小猪再没抬起过头。锦儿看到,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到秦小猪面前的衣襟上,迅速变成一块一块的深色。
樊二郎话一出口也后悔了,这话太伤人。樊大郎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弟弟锋芒毕露,老樊家的男儿们骨头都是硬的,心却须得是软的。
锦儿也知道秦小猪喜欢自家大哥,只是大哥早已定亲,秦小猪的喜欢很是不妥。可见到这人这副摸样,又着实有些可怜。她也觉着樊二郎今日说话有些过了。
樊二郎先是后悔,见两人都看他,又有些恼羞成怒,说话口气也生硬起来,道:“都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饭桌上的气氛一僵,眼见得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樊大郎叹了口气,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拉着樊二郎到院中去了。
锦儿找不出话来安慰秦小猪,有些笨拙地伸出胳膊,搂住了秦小猪的肩膀。
到了第二日,锦儿眯瞪睁开眼,却发现一向喜欢赖床的秦小猪不见了,她的衣裳鞋袜也都不在。她吃了一惊,随便披了件衣服,跑到院子里去找。哪里都没找见秦小猪的人影,那小猪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锦儿大急,急吼吼地拍开了哥哥们的房门。
昨晚那事后,人人都是一肚子心思。大郎和二郎睡得有些迟了,今早不免起得晚,听了锦儿的话,又是惊讶又是担心。三人赶紧出门寻找,也叫来狗丫她们帮忙。村里村外地找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不管席家村如何乱作一团。且说秦小猪昨晚一时想不开,在床板上蜷作一团。直觉得天地之大,竟再没有她容身之地一般。半夜睁着眼睛想了许久也睡不着,便起身出了席家村,顺着她漂来的那条河一通乱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古代没有路灯,树木苁蓉,林木茂盛,再走一会,月色星光也似乎不见了踪迹,四周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秦小猪浑浑噩噩往前走,不辨东西,一脚深一脚浅,直走到天光有些放白,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座山的山腰。
她也不知作何想法,只觉得胸中憋屈,想要往那高处走,这山可不是如今那些风景区里的山,有台阶有索道有护栏,岂是那么好爬的。
秦小猪便手足并用,有时候踩着草根慢慢挪过去,有时候抓住树枝,连拉带拽把自己弄上去。有的地方只有不到四指宽的岩壁相连,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凛冽的山风就在耳边呼呼刮过,似乎有看不见的手,要将她从山崖上扯下来一般,她只好全身尽量贴紧岩壁,半个脚掌半个脚掌,试探着往前行。
奇怪的是,身处险地,她的心里却没有恐惧。头脑都是空的,只剩下一个信念就是要上去,上到山顶上去。至于上去了做什么,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越往上去,白雾越浓重,不一会她的头发就满是露水,身上又淌了不少汗,衣裳内外都有些湿。一阵山风刮过,从里到外透心凉,秦小猪的上下牙“的的的”地打着寒颤,还是不想停下。
最后因为上山路上耽搁太久,她抱着膀子站在山巅时,并没有见到日出,也没看到云蒸霞蔚的盛景。
高山上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脸上,也不让人觉得暖和。可她心里却涌起一片莫名其妙的,纯粹的欣喜。
她有向山边走上几步,往山下看去。才发现这山真是高,又或许是古代建筑都太矮的缘故,才显得这山更高。
太阳一出来,云雾散去不少,抬抬眼就可以看出山下老远。看得见那条弯弯曲曲的河,却看不清河边的席家村。一片云雾挡住了那个方向,看起来就像是巨幅山水画里,有一处小小的留白,人在这画卷中越发显的渺小。
秦小猪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一片平静。再想到樊家人,那些爱恨也没那么强烈了。她随手揪了根嫩草丢到嘴里,青草味嚼的满口都是,倒勾起些食欲来。
昨晚就没有好好吃饭,今早又错过一顿,还花了力气走路爬山,肚子里早发出了紧急抗议。秦小猪恢复了神智,便立刻顺从腹中民意,准备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