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便依计行事,先快马绕道耶律大军的北面。略事歇息后,换乘空马逐一出击。辽人没料到和大顺谈妥条件后,还会在后撤过程中受到突袭。老田这拨人呼啦啦从天边过来,向着辽兵的一字长蛇阵冲了过来。辽兵匆忙间也来不及布阵,三五个一伙迎击来人。两边都是千锤百炼的百战老兵,心知到了关键时候。不过是拼的一口气。用一个人打比方,扰敌的关键就在于叫这人气息紊乱、心绪不稳。一旦忙中出错,机会便来了。
老田领先。后面是双骑,再后面是三骑并排,或者更多。在特意选好的地界上,像是把尖刀,生生插进辽军中腹。辽人的撤退是耶律宗政亲自安排的。一路都是按照方阵行军。大方阵中套着小方阵,金鼓旗帜布在方阵之后。全军进可攻退可守,阵法特点攻守平衡。这本是个极为得当的处置,只是刚通过一条狭长的通道,这才拉长了阵型。各种指挥又都在阵尾,后队不知前面变故。指挥不及时,倒是叫田沙河讨了个大便宜。
后面使人来问,老田已经率人冲破最后一层人墙脱逃。消息传回主帅那里。险些又要气得老家伙吐血。和谈使节是辽国小皇帝派来的,和耶律宗政是一个主子一条心,见状忙劝慰道:“大帅不要动怒,不过是些过路小蟊贼罢了。”
话虽如此,但耶律宗政连吃败绩。如今连小蟊贼也该欺负到她头上。这口气实在咽得憋屈。便催促令官,叫大军快些走出个这个狭窄的隘口。前军也暂时不要走了。就地重新排阵。第二拨二当家的冲过来,便吃了点小亏。好在辽人现在全无打斗的心思,只顾着几下里抱成一团自保。大伙远远看见又有一伙人冲过来,却不晓得她们要冲击哪一出,也没法预先巩固。
二当家仗着马术精湛,临近还有不到一箭之地,突然调转马头折了个方向。原本正面相迎的那群辽人心中放松下来,其余人都往二当家的马匹冲击方向围拢。却不想这人内地狡猾,兜兜转转还是往原先那处兵阵过来。辽兵不及防备,有些人连一招也没使,就被撞飞出去。
到了大当家时,便是硬点子,有些扎手了。大当家也不是傻的,谁去往哪布好军阵的地方冲,她见辽人缺了指挥,隘口兵防薄弱。就率人往那个豁口冲锋,大当家看着辽兵,就想起惨死的家小。一时间气血上涌,恰好看见耶律宗政的车马出隘口。老贼在阳曲受了打击,如今已经骑不得马匹了。马车虽是临时从和谈使团找来的,却也装饰华美。大当家眼前一亮,想起几句钟爱的诗词来,“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面大喊:“复仇!复仇!”一面举起了手中的长柄斧。
后面的事情动人心魄,长柄斧落在马车车顶和车壁,传来“喀嚓”断裂的声音。殷红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从车体断裂处渗透出来,旁边的辽兵亲卫瞧见,个个心惊不已。她们心中的恐惧比以往更甚,每个知道内情的人都想知道一件事。死的是谁,耶律大人安否?
这一下使得力气太猛,大当家一下没有收回斧子。辽兵怔愣之间,居然也没人趁着这个时机偷袭,任凭大当家拿回了兵刃。嘶吼着扑向众人时,大伙才反应过来。亲随大多是主将的部族亲近人充任,她们中不乏耶律宗政的子侄。看到如此情境,想到家族将在朝中失去一位权臣,部族失去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以及个人命运在今后的诸般不可测,人人心中悲愤。恐惧到了极点便转化到它的反面,便是无所畏惧。这些人各自举起兵刃,要和眼前这个拿着滴血巨斧,脸上挂着狰狞笑容的巨人拼命。
大当家从来不怕人和她拼命,她要是个脓包,也不会活得像今日这样潇洒。她抹了斧子上嘀嗒的血水,张开五指涂在了自己脸上。露出两排大白牙,口中呼号着她的血液里世代传承的战斗口号,开始了个人式的家族复仇。此刻她已经忘记和其他人约定的计划,心中畅快地想,便是战死于当场也是一桩美事。神明的怀抱,从来只接纳最勇敢的战士。
她打得痛快不肯走,跟着她的那队人便也只能咬牙坚持。眼见得辽兵往那处越聚越多,墩子有些着急。弃了马缰,用两腿控制马匹。空出的双手从身后抽出她的那双爱斧,招呼大伙,不用等了,这就跟她上。说罢,领着人打着呼哨互相策应,往大当家受困处冲了过去。还没到近前,便先掷出一板斧。砍杀一个举着弓弩,准备背后偷袭的辽军校尉。大当家听到斧具破空的声音,转头看向那个偷袭者。这人其实已是死定了,被墩子的斧子嵌进了脖子,哪里还有不死的。
大当家的却不管这些,她杀红了眼。举起长柄斧,便把那人头颅砸了个稀巴烂。围攻的人再次见识她的勇武,都心中胆寒,没人敢上前测试自己今日的运程。辽人也信佛,却更相信神灵不救该死之人。她们适才出离愤怒的搏杀,也不过换得更多的死亡和鲜血。况且现在主将耶律宗政不知是死是活,说什么大义都没意义,保住自家性命在,才能谈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