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驴儿这些时日只顾自家伤心郁闷,先头也没留心看来探监田沙河的两个。听得田沙河叫她去吃些残羹剩饭,才觉得今个的事有些蹊跷。
想来大户人家哪个建宅前不是请了风水堪舆,必定不会把自己屋子盖到洪泛区里。老爷夫人们便是一不留心被围困在某处宅院里,或是出门不看黄历道遇洪水淹人,又哪里轮得到姓田的那厮去救。
就算是田沙河侥幸救了个把贵人,依着她盗匪习气,也该当场打劫一通权作酬劳才是。怎会有这等富贵人家,还上赶着好心派人来探她监的。
席驴儿私下断定,这一老一小定是贼人假冒的。见着田沙河这么镇定浑不畏死,越发笃信乃是因其外间有党羽,必会在枭首前设法营救她之故。便打起田沙河的主意,待这大贼恨不得如同亲娘老子一般恭敬孝顺。指望着到时候劫囚的来了,也顺便把她席驴儿捞出去。
方夫人得了老刘婶的通报,便要告假回家,一路听了好话无数。她虽是料定自家女儿此科必中,面上也还能维持几分师道尊严,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胡乱想着论学问自己可能不如自家老娘;可论教导子女,自己可比方老夫人强得太多。
便是方老夫人的亲闺女——她自己,也是二十来岁才中的举人;可自己的闺女,方秀才今年不过才十五六岁,便登上了桂榜。琢磨完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委实好笑,晚间讲给老爷听了,哄得他一笑倒也不错。
那边樊家众人也得了方秀才中举的消息。樊二郎拉着哥哥的手,笑道:“恭喜哥哥,这么快方秀才就成了方举人,你嫁过去便是举人郎君了。”秦八角送走了老刘婶,也来恭喜樊大郎。只有秦小猪一个,听到这消息后不大高兴。
这秦小猪白日里指挥一群人建房,前呼后拥,得意非凡。更有狗丫几个,见秦小猪果然懂得营造,都佩服得紧,要磕头拜她做师傅。
对女子而言,做泥水匠不比点心师傅,说出去也是份正经营生。是以那几个丫头这般叫嚷出来,家中老娘也不拿大棒子揍她们,甚至有心求秦小猪收下自家闺女做个徒弟。秦小猪受到村中大小女子发自内心的追捧,一时风头无两。
她一直忙到顶晚,连建房子那户人家要留她吃晚饭都没答应,急吼吼地赶回樊家就为了在众人面前炫耀得瑟。哪知道刚进家门就听到老刘婶带来的那个消息:方秀才中了举,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全家上下都为秀才中举的事欢呼雀跃,谁还记得有个默默努力的秦小猪。
秦小猪觉得很抑郁。情场失意,职场也失意,她竟是一样也比不得方家那位娘子。叫她如何高兴得起来。秦小猪不高兴,家中几个不知她的心思,都只当是村里谁不小心惹着了她,她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秦小猪在家中不得意,便把注意力都放到给人设计营建房屋,和她那些黄杨木上。她不爱出远门,只在席家村活动,做的木头小玩意倒是卖到了郡府。做的那堆东西里文玩小件居多,造型别致、用料上乘,颇受文人雅士们欢迎。赶在鹿鸣宴前狠赚了一笔。
秦八角和樊二郎后来帮她归拢银子,除去给别人代售的佣金和本钱,一数居然也有小一百两银子。
狗丫爱往樊家院子里跑,对此事知之甚详,每日跟进跟出叫秦小猪作师傅叫得最欢。秦小猪被狗丫哄得高兴,也不计较师傅以前是被徒弟罩的,真个收了狗丫做开山大弟子。还煞有介事地言道自己所学甚杂,想起来什么便教什么。学到什么学到多少,便都看狗丫自己的资质了。
狗丫没有不答应的。从这日起,这师徒两个除了帮人盖屋上梁,琢磨各式小玩意。闲时便勾肩搭背在村里行走,一个没正形问道:“徒儿,今个咱们吃些什么。”另个就满脸乐呵答了:“师傅,都听您的。你说吃鱼徒儿就不吃鸡,你说吃香椿徒儿就不吃面皮。”
二人勾搭的名正言顺,连樊二郎和狗丫的娘也说不得她俩什么。至于秦八角,这人只会在旁边偷乐,她是不管这些的。倒是苦了锦儿,樊二郎除了在樊大郎面前抱怨那两个,越发盯她盯得紧,生怕她跟那两个不着调的学坏了。
方秀才既是中了举,不日便得到张鹿鸣宴的帖子。家中诸人传看了,方夫人把方举人叫到书房,从个小匣子里也拿出张鹿鸣宴的帖子来。方举人接过来看了,日期是好多年前的,名讳正是方夫人,想来是多年前方夫人中举赴宴的那张。
方夫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从事教育事业的,她也年轻过。二十来岁娶夫生子,次年便中举人。当时已经不比本朝开国年间,一方面读书士人稀罕,另一国家百废待兴急需人才,那时中举是极容易的。
到了方夫人那时,立国已久,人才辈出、机构冗繁,若想在考学上出人头地已非易事。方夫人中举后,既可以继续下场考会试,将来殿试;也可以补缺名额,从基层官员做起,稳扎稳打以图日后慢慢升迁。
方夫人年轻气盛想走捷径,可乡试已是一州郡内几百人应试,录取者不过十之一二;更罔论会试殿试是何其艰难,中者少之又少到了何种地步。然则,这科考有时却与才学无关。
拿乡试来看,共考三场,第一场考经义,第二场考公文,第三场考策论。从本质上来说,第一场经义考的不过是对基础理论的记忆和理解,后两场考察的才是应试者的实际才干和理论水平。
但考官们审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