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宇往屋里走了几步,一甩长褂坐在椅上,沉默片刻,抬头朝向方锦如,笑道:“方才爹去书房找我了,说家里的大事解决了,也叫我和你说一声,以免你担心。另则,你家的原料也没有问题,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方锦如款款坐在一旁,轻声应道:“好。”
顾盼宇轻轻弹了弹衣衫上的浮尘,眼神不经意地向着方锦如飘着,似乎有话要说。
方锦如也不点破,只静默坐在旁边,低头饮茶。
“妹妹。”顾盼宇终于憋不住了,“你说我该何时和父亲说起要理账的事?我心下忐忑,不敢张口。”
方锦如转脸灿然一笑,道:“哥哥,若是我,方才爹去书房的时候,便会提出,又怎么会另觅时机?”
顾盼宇道:“只是我心虚,不敢……而且到时候真拿了过来,我什么也都不会,到时……你会帮我吗?”
方锦如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猎手,眼睁睁看着猎物掉入自己支好的猎网一般,笑颜如花:“会的,哥哥放心便是。”
眼前如此信任自己的顾盼宇,是前世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吧?她心中苦笑一声,觉得百种滋味都涌上来,到最后却又只凝成一丝酸涩。
顿了片刻,顾盼宇又道:“还有一事……我今晚就回来住了……”
方锦如一愣。
“我没其他的意思。”顾盼宇脸上浮上一丝赧然,“只是娘之前发现了我在书房睡,我便谎称你身体不舒服,可是我怕她再追问起来,也不好处理。”
方锦如淡淡道:“好。”
夜里,顾盼宇果真搬回了卧房,只是他一意孤行要睡在地上,方锦如劝解也无效,只好在地上多铺了几层褥子,依着他了。
次日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一家人和和气气,顾盼宇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爹,我想我已经成人了,家中的账目我想查看一番,为以后打算。”
顾母听了这话,喜道:“我的盼宇真是出息了,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老爷,你说是吧?”
顾老爷抬眼斜楞他一眼,又垂目道:“这段时间你是表现不错,但是我还需观察观察,年后再说吧。”
顾母的笑容也僵在嘴角,附和道:“年后再说也好。”
静了一会,顾老爷突然漫不经心地问方锦如道:“锦如,你会理账吗?”说这话时,只垂目夹菜,并未看她。
“她……”顾盼宇刚想开口,却被方锦如在桌下踢了一脚,只疼得眉头一皱,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我一窍不通呢!”方锦如掩嘴笑道,“盼宇,你又要嘲笑我么?”
顾盼宇将方才的话咽到了肚子里,改口讪讪道:“哪有。”
顾母也笑道:“盼宇,不准欺负锦如!”
“娘,我真没有。”顾盼宇撒娇起来就像个孩子。
方锦如也随着笑,她的心中却如夜色沉沉。
顾老爷这话问得蹊跷,若是自己不阻拦顾盼宇,他定会脱口而出,说自己会理账,但是,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自己娘家和他家还有生意往来,若是自己会算账,只怕顾老爷交付给顾盼宇账目时,更会有所顾虑,毕竟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她此时可不能冒这个头。因此,她忙止住了顾盼宇的应答,自己回应顾老爷,让他放下这个顾虑。
也不知顾老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但是他却掐死了这个话头,再没提及。
回了卧房,顾盼宇又像是如芒在背,在屋中坐立不安。
方锦如看得可笑,说话却是宽慰:“哥哥,离过年没有多少时日了,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其实方锦如心中清楚,她曾听过这么句话,人就是这样,yù_wàng满足不了的时候就痛苦,满足了便无聊,人就在这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而这顾盼宇,自小娇惯养成的性格使然,越是禁锢他不见珠玉,他心中越是觉得珠玉就像是天大的宝贝,抓耳挠腮地想见。此时他的焦躁,正是又想见珠玉了。
果然,过了片刻,顾盼宇终于按捺不住,道:“妹妹,我们这么久没去看戏了,这都要过年了,明个你叫小翠去请吧,如何?”
方锦如与顾盼宇之间的情谊,早已冰封雪藏,此时听了他提出要见珠玉,倒也不能在心底荡起什么涟漪,只点头道:“好的。”
见方锦如答应下来,赶明个就能见着珠玉,顾盼宇顿时觉得通体都神清气爽,一蹦一个老高,想到明日见面,要好好和她诉诉衷肠,说说自己和新妇之间,这么长时间,即便是共处一室,也是洁身自好,一点没碰她。又转念一想,珠玉想来爱吃醋,这话可不能说。这么思来想去,却已经欢喜地过了半晌,再转头望去时,方锦如已经进了被窝,地上也已经给他铺好了床褥,提炉正热,紧靠着地上的被窝,他嘿嘿笑了笑,也便像泥鳅一样钻进去,美美地做了个好梦。
次日晚上,德香园故地重游,进了包厢,眺望满场子熙熙攘攘,顾盼宇觉得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这段日子在家憋闷,如今见了生人都比家仆要亲切,就是那往包厢里端茶送水的小厮,他都多给了人家几个笑脸。
珠玉上场之后倒唱得很是敷衍,唱了没几句,就又下了台,顾盼宇自然忙不迭地追到后台去,留着方锦如一人在百无聊赖地喝茶听曲。
顾盼宇到了后台,进了小屋,就忙掩上了门,扑到床头,一把揽住在床沿上坐着的珠玉,紧紧抱在怀里,在她的耳畔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