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曾经管辖的一十二间赌坊,十有八九都是下九流待的场所,唯有一间与众不同的,被他命名为“金殿”的,却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在建筑上已经极尽心思,到了内里,那内饰更是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这样首屈一指的场所,自然也是专门为上流人士所备,达官显贵趋之若鹜,出入者的身份已与其他小赌坊相去甚远。
置身于这样金碧辉煌的场所,单薄的素颜常常会显得浅陋,即便是化了淡妆,也似会被身遭的华奢压下气焰去。
而方锦如,恰恰是个特例。
她仅仅施以淡淡的胭脂水粉,深青丝绒旗衫穿在身上,也在一群姹紫嫣红之间显得过分素净,可是当她带着一干人马踏入这“金殿”的一瞬间,似那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都被她一人摄去,纵使莺莺燕燕搔首弄姿,也难及她万一之感。
本来出身书香门第的正派人士,是不屑于出入这样的风月销金之地的,因而前来聚赌而不像露面的人都可以在门口处领取华美面具遮住脸颊,当然也有许多不在乎的纨绔,坦然以真面目示人。
方锦如进了大门便嗅到屋内奇香扑鼻,各个赌桌正在酣战,耀眼光亮从穹顶吊灯洒下,长绒羊毛绣毯落足无声,壁上挂着西洋油画,四遭皆是厚厚的丝绒窗帘,长窗下,一丛白茶花开得绚烂芬芳。
团团怒绽,香气幽馥。
方锦如怔怔望着那白花,想起曾经二少也有在屋前放置白花的习惯,突然有些失神。
绰绰光晕,透出人影翩跹,间或有低微笑语。
可是二少的音容笑貌虽只能出现在脑海中。却出乎意料地分外清晰。
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见到方锦如的到来,忙快步走了过来,迎到门口,点头哈腰道:“方小姐,你来了。”
方锦如一愣:“你认识我?”
“那怎么能不认识呢!”那青年谄媚说道,“这城里哪有人敢不认识您啊!我是这赌坊的小掌事,叫大山。”
方锦如心中暗笑,表面上却又仪容淡雅:“我不过是来随便看看,你做你的事就好。”
大山粗浓的眉毛蹙在一起,像两只巨大的蚯蚓。道:“那怎么能行呢?招待好方小姐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方锦如睨了他一眼,心道,这老五调教出来的手下竟然也是和老五一个脾气。平日里对上面卑躬屈膝,简直要低微到尘埃里去,可是这样的人心里若是不服,将这卑微的不甘发泄成仇恨和怨气,那狠辣和阴险程度。也是令人发指。
方锦如不喜这种过分溜须拍马的人,此时也不例外,有些厌烦地哼了一声,垂眸道:“我说了,不需你跟着,难道你还有什么异议?”
大山哑然。不敢吭声。
方锦如身后的几个强壮黑影竟已经向前走了一步。
大山吓得不觉已经退了两步,又拱手欠身道:“那方小姐,您随便看。我就失陪了……”说着,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方锦如见他走远,自己带着几个兄弟在赌场里四处巡视,透过各个屏风,见牌桌边都坐了几个金发洋人。也有穿福缎长衫的中国人,或慵懒不屑。或正襟危坐,有戴着面具的,也有直面相迎的,却无一例外地盯着手里的牌。
发牌人是个穿红黑相间的统一制服,小巧帽檐之下,都是清一色的俏丽少年。戴齐肘白色手套的双手,洗起牌来灵活翻飞,迅捷已将纸牌砌好,一张张发到客人面前。
方锦如见到这情形,再回想起当时在丁弭力赌场见到的情形,心中也知道这里面的天壤之别,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方锦如边想着边巡视,见一间华贵屏风后,风景格外瑰丽。
壁灯透着暧昧鹅黄色,桌上的紫红色葡萄酒映得晶莹剔透,一双修长手指掐住酒杯,将那杯子搁到唇角,细细抿了一口,那嘴唇并未施加唇彩,却也是透着自然的绛红,虽然上半部分脸遮着,单单从嘴唇也可看出此人美得惊心动魄。
那人斜靠椅背,似漫不经心姿态,剪裁修身的黑色礼服,勾勒出身材的优雅曲线,领子里又翻出雪白立领,乌黑鬓发修得十分规整,一只手夹了雪茄,另一手闲闲将牌拿起。修长手指像极了唱戏花旦在台上翘起的兰花指,当真是粉嫩诱人,十分好看。
这人比女人还多了几分妩媚似的,但竟是个男子。
此时,那男子面具下粲齿一笑:“玩些寻常的有什么意思,你就是小家子气,要玩就要玩大的。”
他旁边的女人也带着蝴蝶面具,此时笑着抬手优雅抚了抚额发,道:“公子fēng_liú。”抬手时分,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子在灯下发出熠熠光泽。
方锦如在屏风后神情一错。
怎么会是他?又怎么是她?
在方才这一句对话的时分,再加上行为仪态,方锦如一眼就认出了那男人是许久不见的罗复春,这样俏丽的小下巴,长在男人身上本来就少,手指修长、娇喉婉转又糅杂在一起的,更是时间少有的fēng_liú公子,也怪不得即便是说了有些放肆的话,也不过讨来旁人一句不带半点怒意的娇嗔——公子fēng_liú。
不是闲人闲不得,是闲人非等闲人。
在这种地方看到罗复春本没什么惊异的,他本就是个闲人,这城中四处游荡,和贵妇打情骂俏,早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可是让方锦如万万没想到的是,和他打情骂俏的这个女人,竟然是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