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的力量是巨大的,方锦如的传奇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帮会中慕名想投靠到方锦如手下的人,突然变得络绎不绝。
方锦如也正是缺人的时候,也便选了几个心腹留在身边,替换了郭夫人曾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对于这一切,不论是方锦如的声名鹊起,还是方锦如替换手下,郭夫人都好似没看到时候,只远远地忙碌自己的事,没有插手。
在外人看来,方锦如正春风得意,平步青云。这城中最绚烂的光芒都似要集聚在她一人身上。有人说她幸运,命途好,得到了二少的青睐;有人说她孟浪,会手段,能在男人之间完美周旋。
可是只有极少数人,特别是在方锦如身边的人,才能一睹她在这盛名之下的落寞。
这日清晨,细雨茫茫,雾霭沉沉,雨丝中夹杂着极细小的雪花,落在肌肤上,一片沁凉的感觉。乌云压顶,天色昏暗,给人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感觉。
方锦如穿着一身杏色旗袍,肩头裹了毛绒坎肩,头上戴着一顶浅褐小礼帽,只带着几个心腹之人,悄然出了公寓,车子早已在门口备好,她聘婷婀娜的身影进到汽车里,随后汽车启动,绝尘而去,淹没在沉沉雨丝里。
车子开了许久,一直开到码头处,方锦如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犹记得之前和江云若一起来这里送别杨婉莹的时候,可是没想到这别离的地点又要产生新的别离。
雨丝渐急,冷得来往行人只想往衣服里缩。方锦如下了车,压了压帽檐,前面已是码头,人群渐渐拥挤,都是一大早赶着乘船的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方锦如撑着伞。而他们的四遭也皆是撑伞的人,一顶顶伞包像是一朵朵蘑菇,密密麻麻地生长起来。
海上,雾蒙蒙的,海浪翻涌。
汽笛声震耳欲聋,轮船烟囱喷出股股浓烟,与海上雾霭一同涌动,将天空染上一层阴晦的灰。雨急浪翻的海面连绵起伏,看不到尽头。
江云若要坐船去外地,在外地再跟着同意的安排一起去国外。
这是告别的时刻。
行色匆匆的旅人携着行李箱笼从眼前鱼贯而过。送别的亲朋在入闸铁栏外挥手道别,有人挥泪,有人不舍。
方锦如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沉默孑然如同一尊雕像。她精致的面容和摆起的排场让身边走过的人忍不住回头张望,猜测这气派的名媛到底是哪家的千金。
轮船又鸣响第二遍汽笛,若是笛响三遍,船就开了。入闸口的船员不住催促旅客搬运行李,排在后头的人开始焦急挤向前去。
方锦如轻声问了身边人时间。那人恭敬地答了。方锦如皱了皱眉,明明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江云若的身影。收到江云若的信,彷徨再三还是决意来送他。
虽不知手下会传起来什么谣言,可是想到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无论如何,都要来见最后一面的心情,催促她还是成就了此行。
曾经简直要将对他的情谊深烙到骨髓里去。曾经在这里对他读出情诗,曾经就在这海岸,升起洁白的孔明灯,写上想要再续前缘的心愿,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那时候的心情。方锦如如今回想起来,虽并不后悔,却也有怅然。
如今,将要别离,方锦如的心中,江云若却一直保留了那温暖的形象,如春风一般,静静微笑,望着她,充满爱怜。
而在人群之中,方锦如终于攫住了他的身影,他的旁边站着江母,江母似正在耐心和他嘱托什么事情。
方锦如还未来得及走过去,他落寞的身影已经过了入闸口,丝毫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方锦如远远望着,牙根紧紧咬着,她想喊,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只是远远看着他俊逸的背影,默然无语。
都说fēng_liú云散,都说一别如雨。
方锦如只觉心中像是有一场盛大的奢华梦境般的舞台,正缓缓落幕,舞台上所有的欢笑与泪水,激情与痛苦,都随着幕帘的关闭,而牢牢锁在幕后,尘封成册,再不翻开提起。
江云若和泪水涟涟的母亲告别的时候,转身决绝而不拖沓。
江母甚至觉得儿子的心总是那么野,和他父亲一样,是注定要飘在外面的。
可是她却没有注意到,那坚实背影,隐隐蕴着的一丝颤抖。
江云若深吸了一口气,眸中闪着隐痛,仰头闭了闭眼,提着行李的右手,又攒得紧了一些。
他刚才遥遥看到一个身影,一个魂回梦绕的身影,在人群之中,卓尔不群,遗世独立,那么显眼,又怎么会看不见?
他明明和她写信说不要来的,为什么她,却还是来了?
“锦如……”他几乎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心底的名字,却没有勇气回头。
他只怕他这一次回头,便再也不想迈开步子离去。
心痛难抑,他好容易敛住心神上船舱内放好了行李,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欣慰,她这最后的送别,就是对往昔情谊的最好证明,他们彼此爱过,哪怕只有一瞬,也曾有过。
只是,阴差阳错,终究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在舱内坐了仅仅一瞬,江云若又猛然站了起来,仓惶冲到甲板上,数不清的旅客在向岸上的送行人告别招手。
江云若换了好几处地方,终于找了一处能够最清晰看到方锦如的。
而方锦如,也遥遥愣愣地望着他。
两人相距已经很远,目光神色明明都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