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丽礼节性地轻启朱唇说了你好两字。张志平直观地觉得这个娘们难斗,肯定不是善主儿!吉永贞子却迈着小碎步来到张志平面前,恭恭敬敬行礼用日语道:“您好!”
张志平在日本生活过,客气地鞠躬,熟悉日语却偏偏用汉语回答:
“谢谢,请多关照。”
似乎不说日语也能给他带来星点尊严,他没有发觉,沈春丽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吉永贞子,这个完全陌生的日本女人看起来温顺乖巧,几乎象个奴隶,但那双眼睛偶尔一瞥,会暴露出逼人的光芒,绝非善类!
尤其她可以莫名其妙出席今晚的宴会,足见其身份不同寻常,但沈春丽绞尽脑汁也搜索不出吉永贞子丝毫线索,和鸠山寿行一样,研究所里向来没有这样一号人,完全不知道来历。
这些人一来就参与机密,地位几乎和松井义雄不相上下。种种迹象表明佐佐木正酝酿一个庞大的计划,否则他不会突然调人到身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明知道猜想没用,但沈春丽却不能不想。
文质彬彬的张志平令她立刻想起司马竣!也促使她下定决心首先从眼前这个可耻的叛徒身上寻找破绽,为以后营救司马竣铺路!
“张先生,请入席!”
护士把轮椅推到主人的位置后悄然而退,佐佐木石根微笑着发出邀请。吉永贞子谦卑地笑着,温顺地帮张志平脱大衣,解去围巾,并且拉开椅子,比女仆还勤谨。
西式长条桌子,佐佐木石根独自占据一头。
按照多年的习惯,虚伪的佐佐木肯定会安排张志平会坐客位,也就是桌子的另一头。而且刚才介绍时还强调过鸠山寿行是客人,也就是说他也有资格坐客位。
但松井义雄好像忘记过去的规矩,或者说有意打破过去的规矩,毫不客气抢先霸占了佐佐木石根对面的位置。
大家都一愣,佐佐木石根眸子中寒光一闪,但马上又笑眯眯的。鸠山寿行笑嘻嘻耸耸肩膀。乖巧的吉永贞子赶紧拉开左侧椅子,把张志平安排在佐佐木石根下首,自己不声不响紧挨着落座。
剩下的沈春丽冲鸠山寿行略带调侃地一伸手,示意他坐佐佐木石根右侧下首,不想鸠山寿行主动拉开那把椅子,风度十足地邀请她落座,自己挨着松井义雄。
短暂尴尬过后,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职业笑容。受伤以后,佐佐木石根一直依靠护士喂饭。这头老狐狸有着强烈的自制力,极其在意自己举手投足的风度。今晚是他精心组织的宴会,比鸿门宴还凶险,因此他更加在意自己的言行。
因此他面前没有摆放餐具,此刻挺直身体,淡淡笑着道:
“抱歉诸位,我现在用餐也需要帮助,在尊贵的客人面前,主人不能失礼,我只好放弃享用美食的机会。松井君代我作陪。”
“张先生对历史很有见地,”见大家各自低头默默地吃饭,佐佐木笑吟吟地启发大家,“既来之则安之,希望阁下能加入我们,研究所里面中、德、俄、朝、蒙、日、美等各国人士都有,学术气氛浓郁,远离政治,以后我们可以共同探讨文化方面的问题,如何?”
先抛出一个诱饵,或者说美化一下张志平的叛徒身份,减低他的心理压力,佐佐木石根善于分析别人的心理,更善于利用体贴掌控别人的心理。
和蔼的说辞未必能立刻打动被捕者,但长时间的重复会不知不觉降低抵触,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会被潜移默化。
草包如张志平,完全没有对敌经验,心里当然也绷紧了警惕的弦。还得意地认为自己早已识破老鬼子的伎俩,绝不会上当。
但可以假装欢喜的样子,无非糊弄敌人。
其实走向深渊的他,在这样的氛围中心里已经悄然泛起隐隐的期望,天真地幻想自己将来或许可以从事一份纯粹学术工作,苟且活下去,默默地了此残生。
如此一来虽然已经沦落,已经沦为下贱的叛徒汉奸,却完全不必蹲街头巷尾做特务,出卖自己的同志,屠杀自己的同胞!以上不过是潜意识作怪,他本人不知道而已。
因此他稍微提高一点声音道:
“谢谢将军,如蒙聘用,在下不胜荣幸。”
“张先生来自烟雨朦朦的江南,面对长天浩浩、大地莽莽的北方,一定不习惯吧。放心,我将尽力为张先生提供方便。”佐佐木石根依旧兴致盎然,“假如有可能,甚至可以安排张先生回上海工作。”
“上海?”张志平吓一跳,回去岂不是得面对无数曾经的战友?
深知佐佐木石根利害的沈春丽,明白他又开始施展拿手的迷惑伎俩。老狐狸的谈话向来平和,一直富有启发性和针对性,善于站在对手的角度考虑问题并且能不知不觉左右对手的心理,外人很难理解他的和风细雨中隐藏着冷厉杀机。
如果剥去佐佐木石根的虚伪假面,识破他的欺骗性,就会知道他骨子里比松井义雄更残暴更嗜血,毁灭的生命也远超松井义雄,但更多的时候他却乐意把暴力放在引诱之后!
今天的宴会无疑是种变相的审讯,奢华的客厅、精致的家宴、体面的主人、周到的款待、讲究的饭菜,一切不过是道具,和松井义雄上次在刑讯室对张志平挥舞的刑具作用一样,目的也一样,让张志平把隐藏在心灵旮旯的东西统统交出来!
张志平一开口回答,就意味着彻底缴械。
幼稚的张志平如纣王的儿子殷郊,学了一身定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