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安倍次郎与鸠山寿行关系确实比较铁,而且也有奉承的意思,因此刚才对沈春丽很客气,猛地听见一个中国姑娘居然敢对大日本皇军军官发号施令,立刻变了脸色!看了看尴尬的鸠山寿行,两眼珠子一鼓恶狠狠地用日语骂道:
“八嘎,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大佐这样说话!”
早有准备的沈春丽根本没有生气,更没有害怕,吊嘴角冷笑。鸠山寿行赶紧摆手阻止安倍次郎发火,像哄小弟弟一般,连推带劝总算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送回驾驶舱,返回后先冲沈春丽自嘲地笑笑,又搓搓双手,心照不宣地感慨:
“到底是沈小姐,察一叶知秋。也怪我轻浮,一高兴便把安倍君请出来,这个坏家伙嘴上没把门的,一出来就泄露了我的秘密。”
沈春丽摇摇头,指指座位上的围巾道:
“鸠山君,您今晚西装革履并不是因为时间仓促,而是为了对将军阁下隐瞒跳伞这件事,对吧?抱歉,我只参加将军阁下批准的行动,其他一切免谈。请主动取消任务吧。”
相比强悍凶恶的松井义雄,温文尔雅的鸠山寿行更好玩,而且他身上有日本人严重缺乏的幽默感。此刻见沈春丽一本正经,居然调皮地吐吐舌头,看看腕表,精神抖擞地道:
“沈小姐,请给我一次申诉机会。呵呵,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三个小时,咱们试试。如果我能成功说服你,就请你继续帮我完成任务。如果无法说服你,那么,你当然有资格有权利取消行动,我绝对不反驳。怎么样?”
拿佐佐木石根说事,只能公事公办,很容易把气氛搞僵,以后就没法子合作。过去发生的事情使沈春丽明白,不知什么原因,鸠山寿行极受佐佐木石根器重,看架势,即使佐佐木石根败给松井义雄,鸠山寿行也会继承他的衣钵。如果佐佐木石根战胜松井义雄继续掌控研究所,沈春丽怀疑,鸠山寿行将是具体执行人。
怀着这样的念头,为了方便以后的工作,沈春丽一直努力,希望能获得鸠山寿行的好感。她相信,至少到目前为止,基本达到了目的。今天的任务如此紧急,极有可能和张志平有关,更可能牵扯到佐佐木石根与松井义雄之间的倾轧,如果能了解当然求之不得。
若在平时,沈春丽甚至会想方设法鼓励鸠山寿行,帮忙蒙蔽佐佐木石根去完成任务。但现在她不敢冒险,司马俊和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危在旦夕,她绝不能出差错!哪怕头发丝大小的失误都会后悔终生,并且给党的事业带来巨大损失。
没有其他选择,必须阻止鸠山寿行冒险,又不能得罪。想到这,她莞尔一笑,抢先坐下正色道:
“鸠山君,我不认为自己会被人轻易影响,但实话实说,我也不想被你评价为狐假虎威,借将军阁下的权威压你。好吧,你尽管讲。开始之前友情提醒,跳伞是个死结!因为我必须为阁下安全负责,行动的重要性等等一切都不是我关心的。请!”
两人争论之际,飞机已经恢复平稳,穿过云层后灿烂的星光一览无余。在如此洁净的夜色中飞行,非常惬意。以前陪佐佐木石根外出,偶尔也会乘飞机。碰到景色宜人时佐佐木石根往往会兴致大发,不惜破坏自己制定的严格规矩,邀请沈春丽来杯红酒。
鸠山寿行被她逗得呵呵笑,一脸轻松地道:
“听说过称霸营口大石桥一带的郑元龙吗?或者叫高桥正义!一个足以媲美朴部长的家伙。”
沈春丽莞尔一笑,调皮地道:
“大连和奉天是满铁的,大连和奉天之间是郑家的,对吧?我如果连郑元龙都不知道,将军阁下早把我从研究所开除啦。”
语气虽然轻松,好像闲磨牙,然而自郑元龙三字蹦到耳朵眼里,沈春丽立刻猜到跟鸠山寿行眼下的秘密任务有关,脑子里开始急速搜索关于郑元龙的一切信息。
郑家是营口坐地户,自十九世纪末就开始发达兴盛,后来追随张学良父子,益发蓬勃。郑元龙这一代兄弟十几人,有经商的从政的搞工业的还有从军的,九一八事变以后举家前往关内,至此烟消云散。
当年俄国人、日本人开始秘密图谋东北时,都曾花大力气拉拢郑家,结果面对威胁利诱郑家老少同仇敌忾,丝毫不为所动。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作为郑家元字辈儿的老大,郑元龙却是个逆子,他早早以神童闻名,在北平大学毕业后,与同学一起去日本留学。
随着日本图谋中国的野心日益明显,很多东北上层纷纷召回自家在日本的子弟,然而郑元龙却没有听从家族的呼唤,相反他却与同班同学高桥洋子结婚,公然成为财阀的女婿。
这还不算,九一八事变后他竟然加入日本国籍,从了岳父家姓氏,不知羞耻地以高桥正义的名字携带日本妻子出现在故乡。郑氏族人委托亲朋张贴告示,并在报纸上刊登启事,宣布把这个认贼作父的逆子逐出家门。
郑元龙的岳父高桥康成是传统贵族,巨富,在满铁拥有股份不说,还与其他商人一起在营口经营盐业、在大石桥经营镁矿、在盖州市经营萤石开采、在本溪经营黄金钢铁。
凭借家族的威名本来该好好过日子,可高桥康成年轻时在欧洲留学,深受西方和平民主思想熏陶,对军国主义讨厌至极。在东北经营时屡屡与军方发生摩擦,饱受刁难后不得不远走巴西,躲起来当富家翁,派倒插门的女婿与女儿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