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目光清澈而静默。许久之后,他的身子渐渐懒散了下去,就这样懒散地靠在了朱红的漆柱上,长袍玉带,玉树临风,桃花眼轻佻地上扬,“听殷娘子这口气,是小王害了自己的亲弟弟?”
换了称谓之后,他的神情语气措辞都似在逞强。可是她却并不想同他逞强,这世上本有许多事情是逞强逞不来的,好好讲道理不行么?
她于是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道:“我未敢断言,只是见殿下这样大张旗鼓地一闹一跪,心中有些猜想罢了。”
“殷娘子颇懂诛心之道。”他讥笑。
她耐心地解释:“你我都知,圣人对七殿下是极爱护的。他先让老太皇太后养他,是为七殿下立威;再让许贤妃养他,是为七殿下求母。许贤妃无子,七殿下又还未懂事,若被许贤妃收作养子,那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许贤妃那边,自然更加乐意。是以七殿下这一病,众医束手,最着急的不是陛下,却是许贤妃。因了七殿下是在承香殿中染病的,若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莫说她的凤位了,恐怕连脑袋都难保住。虽然宫中人人皆可害人,但殿下今日唱了这一出,倒是洗干净了自己的嫌疑——”
“旁人看是绝无嫌疑,你却觉得我欲盖弥彰?”少年笑意盈盈。
殷染这回沉默了很久。
“因为,你说过,”忽有狂风拂过,将她的话音滤成沙子般的碎末,“你要留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敛去,像是那天边的辉光一分分地收尽,黑暗侵袭上来,永无止境。
这一句直中要害,他竟无可辩驳。
是,他要留下来,要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是,他对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确实有着野心。
而小七和许贤妃,便都是障碍。
他微微挑起眉头。
“若真是小王做了,你待如何?”
她蓦地抬起头看他,仿佛有些不能理解,“你不要置气……我亦是想提醒你,你既清清白白,行事便不可太乖张,我今日这样猜疑我都告与你了,来日若陛下猜疑可就……”
“我没有置气。”段云琅平静地道,“便是我做的,你待如何?”
某个瞬间,他以为自己自她眼中看见了痛苦的模样。然而那痛苦却是转瞬即逝的,立刻,就被一片极妥善的温润颜色所掩盖了。
“既真是殿下做的,”她轻声道,“我却只想问一句,小七发病的那一夜,你带我去百草庭,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