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油布大车套着骡子,外头看着十分低调,内里却奢华地铺了厚虎皮褥子,厚重织锦窗帘,黄花梨木矮几,炭盆放在底座夹层里,整个车厢暖如春风,薛珑想起适才登车,她刚想扶着小内侍的手上车,苏瑾却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上了车,心情更加复杂。
徽柔书院其实就在宫城一侧,是直接将从前的皇家御园猗兰苑直接改为书院,正是御笔亲题的牌匾。苏瑾下了车,仍然是将薛珑抱下来放上轮椅,书院山门古朴恢弘,有“徽柔懿恭,怀保小民”的石刻。门禁却颇为严谨,居然有禁宫守卫在大门,一一检验过她们的身份才放了她们进去。薛珑带着苏瑾一路慢慢走进去,虽然冬日,一路景致却依然十分秀美,不时有女子穿着一色的天青色棉袍玄裙走过,挽着相同的双鬟,安静闲适,步态静雅,看到她们穿着女官服色,身后又随侍宫人,都投来了敬慕的目光。
薛珑边走边道:“徽柔书院很多人都称为徽柔女院,能考入这里,即便是没能出任女官,却也不负此生,就是因为书院原为皇家御园猗兰园,园内遍栽各种奇花异草,请的园林大家来设计,建造了三年才成,又让当时的著名诗书名家题的各处园景题匾,能在此处肄业,乃是生平大幸;二则从书院肄业过,德才可堪为大家媳,姻缘上也颇为顺遂,所以如今许多小门小户的人家,也是悉心栽培教养自己家的女儿,只想着考入徽柔,借此让家门再上一层呢。”
苏瑾看着眼前风景,重檐迭楼,曲院回廊,疏密相宜,奇峰秀石,石缝里垂下兰花芝草,山上栽着古柏长松,步步如画,引人入胜,十分实心实意地赞赏道:“陛下将御园改成书院,真是功在千秋。”
薛珑真心实意道:“不错,陛下盛德,猗兰苑乃是先帝建给贞贤太后作为千秋礼物的,听说是当年贞贤太后十分喜爱此处风景,一年倒有十个月住在这儿,先帝与她帝后相得,也时常不回禁宫,在此理政。”
苏瑾咳嗽了两声,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先帝死后,丁皇后不久就心伤“抑郁病逝”,刘寻显然看到这御苑就膈应,索性以悼念母后为名,将这先帝和丁皇后“帝后深情”的证明,只许丁皇后居住的御苑直接变成了让人居住游览读书的徽柔女院,而说起徽柔女院,谁还记得这猗兰苑是先帝与丁皇后的爱的鉴证?只记得这是楚武帝因悼念先母,将皇家御苑建为女院,而千千万万从这女院肄业过的女子,只会感恩怀念懿德皇后以及楚武帝的恩德。
想到这英明神武的皇帝的小心思,苏瑾不觉会心一笑,不觉揣测也不知道宫里的刘寻现在在做什么。
一路巍巍画栋,曲曲雕栏,薛珑不断指点着给她介绍风景,转过一座小山峰,便是一座宽敞明亮,宏丽大气的楠木殿厅,巨匾写着“涵万殿”,薛珑笑道:“这里就是平日里女学生授课的地方了,整座殿都是楠木制成,十分贵重。”
待走进去,迎面一面巨大的石材屏风,上头纹理居然是天然形成一副群山环抱,悬壁重叠,意境阔远的水墨山水图,薛珑又笑道:“此为大理进贡,天工秒绘,举世稀有,御苑改成书院时,许多贵重的物件儿都是当年先帝赐予贞贤皇后的,陛下谕旨都留在书院,可拍卖供书院经营使用,又专门命京营把守女院外门,内里女生寝处更有仆妇把守,平日决不许男子进入,一入戌时便落匙,门户十分严谨。”
苏瑾因知道刘寻的小心思,不断悄悄心底暗笑,不知丁皇后知道这些曾独属自己的珍品,变成了这样用途,会不会在地下都气得活过来。
刘寻登上帝位,在外人看来,是废太子在边疆立下大功,得了朝臣民心,之后太子犯了大错,皇帝终于改立刘寻为太子,然后皇帝病重薨逝,刘寻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没多久丁皇后也心伤病逝,刘寻依然封了二皇子为雍王,十分厚待,原来支持雍王的臣子们,都十分欣赏刘寻的仁义,这位从边疆在军队起家的铁血皇帝,在治国之时却分外有儒家宽仁之风,渐渐得到了文臣们的认可,十年时间,刘寻终于渐渐收拢了各方权力,剪除了世家的翅膀,将这天下,牢牢握在手中。
他是一个非常能忍的帝王,即使是苏瑾,也只是在报告中窥见了这些表面上的温良恭俭让,仁德温厚的背后,曾经是多么腥风血雨,骨肉倾轧,曾经深爱丁皇后的皇帝,怎么会甘心将自己所爱女人所生儿子的太子位废除?丁皇后之子又因为什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而再深想到皇帝的薨逝,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东西,在看报告的时候,苏瑾只是认识到一个隐忍而胸有谋略城府至深的铁腕皇帝,如今回到古代,与刘寻接触日深,再看到曾经的丁皇后是怎样的盛宠不衰,权势倾天,她却只想到了一个孩子在深宫中茕茕独立,失去了慈母和外家的仗恃,一人之下的位子被剥夺,倾心所爱别嫁他人,在阴谋和不怀好意的捧杀中,藏锋隐锐,步步惊心,终于一朝绝地反击,一飞冲天,成为举世震惊的真龙。
正沉思间,她们已转入了一间宽大的殿堂,门口有侍女恭敬地拦下苏瑾身后的严霜、如秀:“前边是授课之地,还请大人身后的随从留在课室外。”
严霜抬了眉毛刚要发火,薛珑已转身对严霜说话:“里头都是女学生,虽然公公是内官,但女院的规矩,授课之地,除先生、学生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