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长安,与喧闹的东大街仅有一墙之隔的卫国公府后院。
小女孩儿晃悠着双腿坐在两人高的树干上,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莹白如玉的脚上没有穿鞋,对着墙外繁华的十里长街发呆。
白衣的少年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气急败坏地冲到树底下大嚷:"你又跟个猴子似的窜上去了!摔傻了我可不管你!"
"哎呀,那么凶干嘛!"小女孩儿笑得眉眼弯弯,嘟囔道:"小心将来讨不着媳妇儿……"
"你!"少年一把扯下嘴里叼的那根草,恨恨道:"牙尖嘴利!"
女孩无视树底下的少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身上一定早被戳几个大黑窟窿了。
女孩笑得明媚,光洁无暇的双腿晃动得更厉害了,树枝被摇得"嘎嘎"作响,她却仍笑得一脸无辜。
"阿芫!"白衣的少年眉头微蹙,大喝了一声,隐有怒意。
"好啦……"小女孩儿撇撇嘴,"不逗你就是了!"
女孩从树上踮起脚尖,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得像一阵风,披散的长发随着她起伏的动作翻飞轻扬,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有金色的光华流动在墨色的发丝之间。
树下的少年将小女孩儿稳稳地接在怀里,对着妹妹忍不住又是一阵训斥:"要是再有下次,我就去告诉母亲,让她动家法!"
阿芫"咯咯"笑了两声,一双纯黑的眸子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转,随即挣脱兄长的怀抱,撒腿就跑,不顾他在身后气得跳脚,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
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温暖。
阿芫坐在雪梨木的书案前,歪着脑袋一笔一划地临摹禊贴,阳光透过雕花矮窗打在书案上,窗外一地树影,清香迷乱。
卫国公府的主母,华阳长公主认真严谨地看着小女儿练字,只要小女儿稍有松懈,她的戒尺马上就会落下去。
阿芫用余光瞥了一眼头顶的戒尺,忍着来自手腕上的酸痛,不情愿地一笔一划继续写。
严厉的母亲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准备考考小女儿。
"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
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圣人以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母亲放松了面容,颔了颔首:"不错,除却圣人之言,你自己可有悟出些什么?"
阿芫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眸中一片坚定:"仁人之所以为仁,在乎仁心也,以己及人,推心置腹,此所谓仁也。"
母亲终于微笑点头,继续看小女儿临帖,她的字虽然仍旧写得歪歪斜斜如鬼画符,母亲却再不复刚才那般严厉了。
古语有云:半部《论语》治天下。女儿家不似男儿,不能封侯拜相,本不必学这些,但华阳长公主有自己的打算。
清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庭院中。
矫健如豹的少年在石桌边的空地上练剑,那是一把长达四尺、宽若手掌、通体发青的越王剑,剑身由铜锡合金制成,蜿蜒游动着繁复的黑色菱形暗花纹,剑刃经过无数次淬火,泛出点点寒光。
少年手握厚重的剑脊,身体紧绷,目光锐利,长峰扫过之处一片狼藉,院中石桌轰然倒地,他却恍若未闻。
阿芫听见了动静,蹦跳着出了前厅,一入眼的便是自家兄长的"丰功伟绩"。
她一点儿也不惊讶,扁扁嘴:"我要是也拿着太阿剑,一定比你强!"
独孤阳并不睬她,兀自练剑,但招式明显不复之前的凌厉猛烈,目光也柔和了些。
"欧冶子大师的名剑,就这么糟蹋在你这个粗人手里!"阿芫跺脚怒道:"白费他老人家一番心思了……"
独孤阳睨了妹妹一眼,手中长峰一颤,长剑回鞘,并不打算多言,大步流星地进了前厅。
尊贵威严的华阳长公主和卫国公在厅中用早膳,见长子进来,停箸询问长子的课业,独孤阳不骄不躁,一一对答。
对于长子的出类拔萃,夫妻二人十分满意。
魁伟英岸的卫国公独孤信对长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独孤氏枝繁叶茂,但唯有长子最对自己的脾气,家族的重担也必然会交到长子手中,这让他大为放心。
有侍女穿过回廊进了前厅,躬身道:"公主,靖国公夫人来了。"
华阳长公主的脸色霎时黑了下来,神色极为不耐:"她又来干什么?"
"回禀公主,她说……说是来,来给她侄子霸陵侯世子提……提亲的!"
侍女硬着头皮说完,华阳长公主气得顺手就掀了食案上的三足青铜香炉: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独孤阳还没来得及问,怒极的长公主已经气势凌人地跨出了前厅。
家仆将靖国公夫人沈氏迎进了小花厅,这也仅仅是碍于靖国公府的颜面,没有长公主的批示,没有人敢领着沈氏再往里进。
沈氏褪了脘上的翡翠镯子,急忙按到正给她上茶的小丫头怀里:"姑娘,这镯子你拿着……"
那小丫头不敢要,急得都快哭了。
却听见华阳长公主一声冷笑:"本宫倒不知,这卫国公府何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了?!"
沈氏一见华阳长公主,便起身陪笑道:"公主殿下息怒,妾身今日前来,为的可是促成一桩喜事!"
"喜事?"长公主怒极反笑。
"那是当然,"沈氏见华阳长公主并未有过激的反应,以为这事有戏,心下一喜,眉飞色舞道:"妾身的娘家侄子,就是那霸陵侯府的世子,生得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