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阳光暖热。
不觉间永乐已经个月大了,在乳母的精心照料下,她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点也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瘦弱秀气,反而像个白嫩的大胖小子。
脸颊上有一对凹进去的软涡,永远委屈地撮着嘴要奶喝,最大的爱好就是扯着嗓子哇哇大哭,一副不吵死人就誓不罢休的架势,一众宫人婆子都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白天哭,晚上也哭,自然就睡不着觉,时间一长,孩子就越发显得精神不好,眼下时常是一团淡淡的乌青,连吃奶也显得没有力气。有宫人害怕被治罪,便大胆地想了个令人心颤的主意。
每到孩子再哭的时候,她们就给喂奶水的乳母喝一些米酒,然后等孩子饿得不行的时候让乳母把带酒的奶水喂给她,这样孩子就一会酣睡一整夜,不闻一声哭声。
起初阿芫还真的以为永乐不闹了,后来夜间去看她有没有睡好时,渐渐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暗中命钦苇留意,然而一连多日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也开始觉得自己疑心太重,或许永乐真的只是白日哭得太久,夜里太累了所以才睡得太沉。
宫人们也是如此说,还劝她宽心,“公主自幼丧父丧母,白天整日哭泣,夜晚睡得沉些也是有的。皇后娘娘不必太过忧心,要保重身体才是!”
可阿芫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疑云,结果那日她亲眼撞见醉醺醺的乳母给永乐喂奶的情形,然后当场就有几个宫人被抬了出去。
连从前最是温婉贤良的舅母,身边时不时也会有宫人被打板子,而她自入主椒房以来,从未责罚过身边侍奉的宫女宦官,宫里都知道皇后仁德的美名,都愿意到她宫里来侍奉。舅舅也曾夸赞她:“阿芫最难得看人命很重!”
可她的宽容,竟成了这些人放肆的资本。
经此事后,照顾公主的保母婆子们全部都换了一批。阿芫亲自把关,层层选拔,专挑尽心老实的忠厚之人,存了其他心思的人一概不要。
同时,她也不再那么信任照顾孩子的宫人。凡是涉及永乐的饮食,她全都要亲力亲为,保母婆子们反倒成了打下手的。
永乐还是啼哭不止,每次她一哭,阿芫就抱着她在屋子里漫步,一抱就是好几个时辰。
小家伙哇哇地大哭,嗓子细弱,有时哭久了声音竟比一只小猫的叫声强不了多少。
眉目依稀可见她父母的影子,小小的手脚脸蛋让阿芫有些不敢触碰。一连哭了几个时辰,永乐躺在她怀中,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哭闹,却皱着一张小脸哽咽不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永乐乖——永乐不哭——”
阿芫轻轻拍着孩子,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心口莫名牵动,万般疼惜歉疚,恨不得付出任何代价去减轻她的难过。这一刻,她开始明白母亲和荣安表姐的感受,原来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心……
但她们至少还有机会为自己的孩子心痛担忧,而她,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太医很快赶到,诊视之后,只说小公主并无大碍,啼哭乃婴儿天性,人人如此,算不得什么大毛病,阿芫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太医这话传出去后,一些爱嚼口舌的宫人私下里却议论,虽说婴孩的确都会哭泣,可像永乐公主这么爱哭的孩**里却从未有过,怕是小公主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所以经不起宫里这龙脉之气。
辛姬因元乾登基后就从未踏足过漪兰殿,渐渐便对皇后生了怨气,听了身边宫女的议论后,也附和着说了一句,“几个月大的婴孩本就孱弱,夭折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皇后着实大惊小怪了些……”
这话被人告发,传到了阿芫耳朵里,更激怒了她,当即就下令罢黜辛姬的夫人之位,将漪兰殿封宫。
阿芫在盛怒之下史无前例地失了常态,所有人都拿她无可奈何,后来只有元乾才勉强劝住了她。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不让阿芫在这当口下被朝臣有把柄可抓,是元乾下令让辛姬暂时禁足,不得离开漪兰殿半步。
可即便如此,大臣们还是越来越频繁地出入显阳殿,他们说:“皇后数年来无所出,陛下当从世家中广选御女,以确保我元氏百年基业!”
独孤氏内部忙着争权,根本就没有人出面说一句反对的话。
以至于,当阿芫在显阳殿中遇见四叔独孤裕时,还有些吃惊。
尽管已人到中年,可襄侯依旧英朗疏旷,一身深绯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英气勃勃,与她父亲有些大不相同的精神面貌。
在阿芫印象中,四叔一向是最风雅的存在,魏晋的名士风度在他身上毕览无余,她宫中现在还燃着的“沧澜碧海”就是他一手调配的。可如今,这样的出尘高洁的人也和人争起了名利和权力。
她嘲讽地笑了笑,摇摇头。
独孤裕也看见了她,迎面遇上时,也退到一旁拱手行参礼:“见过皇后!”
阿芫同样点头示意,“四叔。”
光禄大夫和太常卿才刚刚离去,他却在这节骨眼上进宫,她不禁笑道:“四叔莫非是来替我说情的?怕我被世家送进来的女儿瓜分了宠爱?!”
独孤裕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叹息,“若非你一直没有子嗣,也不至于给人有空子可钻……”说完,他又有些感慨,“你这身子自小就多病多灾,调养了许多年,怎么也不见好。你母亲素来喜欢孩子,若是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你的儿女,只怕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