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车子的音响尽量大声地放着一首又一首悲伤的歌曲,那个售票员看着我一次一次往外呕吐,涕泪交加,她苦笑地同情并叹息道:“造孽啊,没办法啊,人生就是这样了,真是无奈啊!”。
好在下午四点多钟,终于到达南宁了。
当换乘的公共汽车七拐八拐地在街上轰鸣乱窜,继续残酷地折腾我的胃,对久别之后重逢的想象更如甘露一样滋润着我枯苦的心田。
我在车子的玻璃窗映出的影子里打量着憔悴的自己,好像听到另一个声音代替黄朝宇责怪自己:你看你,一下子瘦了这么多,眼睛里都是忧郁。我急急地把目光调移往别处,似逃避一种被窥穿的狼狈和懊恼。
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在虽然清苦,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不可能就这样下去的,八年算什么?伯父不是说了吗?他和伯母一直是分居,直到退休才能在一起。为了我们从一而终的爱情,再艰难也要硬着头皮坚强地走下去。
在下车的时候,我路过一个老年盲人的歌摊子,他在街上卖唱——拉二胡,他的前面放一个盒子,用来承装着人们扔给他的同情,即那些小钱币,他拉的是激越的《二泉影月》,只见他神情激昂,好像思绪千万,偶尔抹一把沧桑的眼泪,百分之百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猜测,这个以拉二胡为生的盲人,他这辈子拉过很多曲子,但现在他只倔强地翻来覆去只拉这一首曲子,也许这一首曲子,最清晰地表达了他的心情,也表达了他人生的斗志以及他对爱情的渴望和理解。
我想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观和爱情观,每一个人都有对爱情的渴望的权利。可见,爱情是无处不有,无孔不入,但爱情也最考验人。需要我们付出艰辛和勇气。
我一路瞎想着,来到黄朝宇的家,这一次,我从北海来南宁。事先并没有提前跟他打招呼,此刻,他还没有下班回来。
当和他的家人寒暄之后,我习惯地坐到书桌前,看书休息。也习惯地打开了抽屉。黄朝宇平时是把抽屉锁上的,他告诉我放钥匙的位置,所以,我很熟练地找到钥匙,把抽屉打开,我知道,里面是我们俩的秘密,全是我写的信,黄朝宇说,这是他最宝贵的财富。不管是骂人的,还是埋怨他的,都值得珍藏。他要收集我的信作为以后我们的爱情的见证。
可是,我发现,里面不仅仅全是我写的信,也有黄朝宇同学的来信,也有黄朝宇正写好还未寄出去的信,不是准备寄给我,是寄给他的同学。
从抽屉里的一大叠火车票和他写给同学的信上,我知道了。原来……
原来黄朝宇跟我说工作忙,没有空去看我,可他一休息就去一个地方,从他给同学的那封信看。我知道了他是在发展另一段感情。
因为晕车,到刚才为止,脑子里还残留着对一路上汽车的轰鸣声的记忆,可在此时,这些轰鸣声的记忆全都退去了,脑子干干净净地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哀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面对所有的变故,我已经妥协了,什么两地分居、什么八年抗战,我都认了,我对爱情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专一,可是,连这个要求都要妥协掉才行吗?
什么也不用说了……
很晚,黄朝宇才回来,我在隔壁睡觉,听到了他回来的动静,他肯定也看见了我来他家的痕迹,看见了我的鞋子,知道我来了,便急急地处理他抽屉里的内容。
听到这些撕碎信笺的声音,我的心一阵阵的颤抖、刺痛。
我在想着……
我还能想什么呢?脑子只有一个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好痛!真是造孽啊。这算什么事啊?
过后,黄朝宇依旧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就像上一次和我说分手又说没有说分手一样。
后来,我还是忍不住质问他,他只得跟我解释说他这些车票都是平时是去找他同学玩的。信上说的事情是有一次跟他同学去某卫生学校玩,他同学不知道我和他和好,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个女的看上了他,可他对那个女的没有感觉。当知道他说他对那个女的没有感觉的时候,那个女的哭了一夜,他正写信让他同学去安慰她……
他说:“这只不过是一个风景,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插曲,我是一个健康正常的男子,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如果人生没有这种插曲,没有一点精彩的内容,漫漫人生路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用双手托着下巴,傻傻地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像听一个陌生人讲故事,好像是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听完了,又哈哈大笑。
黄朝宇知道我很痛苦,也知道我心里想的全是分手两个字。
他看着我笑,表情有点恐惧。
他沉思了片刻,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着什么,你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打算就说吧,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你好受一点”。
他见我不说话,给我写了一个“恕”字。
他又说:“其实,我前面说的都是实话,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后面说的是气话,我同学也跟我说过,如果某些女人舍不得离开你,你就用气话把她气走,我想试试这句话灵不灵?”。
他见我还是什么也不说,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是什么也不说,但此刻,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在想着:我是不是马上就打开门,用力摔一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