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副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最先出现的,并不是副长平时在屯所里的咆哮和炸毛,也不是副长英明神武地率领着大家在京都的街道上巡逻和抓捕不法浪士的英姿,甚至不是在大家同去岛原喝酒的时候,副长在聚会中那种意外地能够放下平时绷紧的警惕心和气场、从容地微笑着,和大家融洽地打成一片的样子。
……而是,在鸟羽伏见之败以后,新选组出阵甲府、经过多摩时,被当地的乡亲们热情地宴请的那个晚上,他注意到副长因为被乡亲们问了什么不愉快的话题而借故站起身来离席;不久之后,当他也因为稍微觉得喝得多了一点而不敢再在热闹的大厅中停留,起身走到庭院里的时候,听见庭院中不被人注意的一角,传来的副长的说话声。
“……不管她是不是女人,打扮得怎么样……都是新选组重要的同伴。”副长这么说道。
新选组里的女人……能够被称之为“同伴”的女人,除了清原雪叶之外,还能有谁?!
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那一瞬间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同样在新选组呆了好几年、也曾经应大家的要求接受过岛原内探任务的另一位女性,雪村千鹤。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心目里,能够真正称之为“重要的同伴”的女性,唯有她一个人吧。
虽然知道窥探别人的对话是不好的行为、他也一向不屑于主动去做那种事,但当时不知道是出于何等心理的影响,等他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那个庭院的角落附近,隐在檐下和围栏形成的阴影里,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一幕。
他看到那个对她口出恶言的年轻女子似乎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啜泣着跑走了。然后,她语调轻松地故意开着玩笑,而副长毫无意外地又被她气得快要炸毛了。
然而副长炸毛的反应之下,隐藏着一抹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那应当是名为“温柔”的事物。
没错,在那夜皎洁的月色下,家乡熟悉的小小庭院之中,副长注视着她的神态,对她说话的语气,甚至为了掩饰那一抹突生的不自在感而故意粗鲁起来的措辞——说着“你这家伙作出这种震撼的发言简直都要把人吓死了好吗!对于能够作出这种发言的家伙,不可能不注意到吧!”的时候,所有的表现,都能够称之为“温柔”。
那是他崇敬的、强大而细心,既有武力值也有谋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表现得很出色的副长,是新选组和武士道最后的灵魂。
同样地,那是他信赖的、强大而充满勇气,对同伴细心温柔,又会在重要的时刻不顾一切地拔出刀前来支援同伴的,世上绝无仅有的女性。是在无数他都无法预料的时刻,以一种他根本想像不到的方式,温柔而坚定地支撑了他的人。
藤田五郎下意识想要习惯性地去握紧自己腰间佩刀的刀柄——在以前的很多时刻,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在他陷入迷茫的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地这样去做,仿佛握住了刀就可以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往下走一样——然而这一次他的右手握了个空。
他不禁自嘲地哂然一笑,心想原来已经不是过去的时光了啊。
西本愿寺里的樱花年年都会盛开,然而那些曾经在此留下足迹的同伴们却永远地消失了。
就像他曾经插于腰间、几乎片刻不离,用全副身心和生命去信赖的刀剑一样。如今,也从他的身侧、他的生命里消失了踪影。
突然,他听见她轻声地哼笑了起来。
藤田五郎:?
“我还记得自己在这里说过,‘再见面的时候,我会砍了你哦’。”她含笑说道。
“……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果真差点砍了对方啊。”她开玩笑似的续道。
藤田五郎一口气噎在咽喉里,险些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