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行了半个月,终于在临近六月下旬时在千水城靠了岸。再往前就是旱区了,水深不够,容易搁浅。于淳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改水路为旱路,雇车队载粮北上。
车队和镖师已在几日前提前联系妥当,但诸多手续仍需办理,卸粮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此众人只好做了在城中滞留上一二日的打算。
在水上七荤八素了半个月的陆小鹿终于熬出了头。她算是想明白了,作为一头鹿,就得有身为陆生动物的觉悟!好好的跑水上去瞎溜达什么呢?
好不容易上了岸、住了店、吃上了口热乎饭,店外的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眨眼之间乌云密布。
陆小鹿傻愣愣地嚼巴嚼巴着嘴里的排骨,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好了大旱吗?怎么分分钟就下起雷雨来了?这不是逗他们玩吗?
一旁的于淳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面色凝重地搁了筷子,腾地站起身来:“糟了,码头还在卸货呢!”
经他提醒,众人也纷纷想起了这茬事儿,不禁焦急不已。那么多的粮食,要是淋了雨受了潮,又没办法及时晾晒,可就要发霉了!
“全都去码头帮忙!”
话音刚落,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厚重的雨帘登时掩住了远处的景物。
已经冲到门口的众人望而却步,踟蹰不前。于淳见了冷了脸色,头一个冲了出去。几个老师傅面面相觑,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剩下的一群船员们哪还敢坐着吃饭,一窝蜂挤出了客栈。
陆小鹿在柜台匆匆结完帐,吩咐阿楠和班爷看好大家的行李,自个儿也往外头冲。开玩笑!姑奶奶她晕了那么多天船、遭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把灾粮运到这里,哪能让一场雨给毁了!
眼见着就要跨出店门了,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急急将她拉住:“下这么大雨你还要出去?不要命了?!”
陆小鹿回头一看,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了一地:“林徹?你怎么在这里?”
林徹咬牙冷笑:“我要是不在这里,你肯定得冻出一身病来!好好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陆小鹿皱眉拨开他的手:“那灾粮重要的很,多个人多份力气,日后也能多救几个人。”
“要人是吧?我这儿多得是!”他偏头点了几个角落里坐着的护卫打扮的人,“你,你,还有你们!全跟过去帮忙!”说完又转回头来,“这样总行了吧?就算淋湿了,我再买一份补给你就是了……”
“林徹!”
他愣愣地瞧着盛怒之中的她。
陆小鹿的拳头松了又紧,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以后才勉强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钱解决的。这批粮食,是我们辛辛苦苦从杭城运过来的,是杭城百姓的心意,更是我们的心血。你根本不懂!”
林徹一时语塞,拉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松了一些。
陆小鹿趁机跑了出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我也去帮忙!”班爷将行李往阿楠怀里一塞,撒开丫子也追了出去。
林徹被他撞的身子一歪,险些磕在桌上。他呆呆地垂着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他不懂?他是不懂。
人生在世想要独善其身已是不易,为何还要处处为陌生人着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他们的悲欢离合与他何干?
自小开始,他便只为自己活,只为自己谋。他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里摸打滚爬十多年,又有何人为他着想过?
他也并非不愿帮衬别人。只要不与他的利益相冲,顺手救上一救他还是肯的。可但凡有一丁点儿妨碍到了他,他宁可担上冷酷无情的骂名。
割肉喂鹰,这是佛祖才会做的事情。他区区一个凡人,自认无法高尚至此。他只愿护好自己,护好自己在乎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于他不过是草芥罢了。
但就算他不懂又怎样?林徹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扬起一抹轻蔑又志在必得的笑。
——就算不懂,也不妨碍他得到她。
如果她喜欢的是那样的人,他装上一装又有何妨?大不了,骗她一辈子就是了。
大雨滂沱,不见停歇。客栈之中蓦地传来一片惊叫声:“主子——”
只是,再稠密的惊叫声也拦不住他的步子,不,是任何事物都拦不住。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头儿,怎么办?主子的身子……”护卫们乱成一团。
领头的护卫瞪了他们一眼,随手拿起一把伞来:“还能怎么办?追!”
护卫们如梦初醒,纷纷找出自己的伞来,争先恐后地往门外挤,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只听得“哐当”一声,客栈的窗户应声而坠,一个赤红色的娇小身影翻窗而出,赤练蛇似的长鞭束在纤腰上,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雨幕中的绯衣少女抿紧了嘴唇,眼神坚定。
——你能为她做的所有事,我也能为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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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人迹寥寥,原本忙碌着的挑夫们全聚在一个雨棚下避雨,扛到半路的米袋则被他们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这场雨实在来得太急,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刚跑上几步就被浇了个透湿。就是可惜了那些米了,被雨这么一淋,不知道还能不能卖得出去。
于淳带着众人刚来到此处,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有个脾气暴躁的老师傅登时破口大骂了起来:“让你们扛米都是付了工钱的,一个个蠢猪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想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