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爷苦笑三声,“这世道,到外面去,还不是一样要死?而这里至少有一片瓦可以遮风挡雨,又临近天子脚下,流寇少很多很多,自然宁愿死在这儿,也不再去重温第二遍那样艰险苦难的日子。”
那人沉默不语。
俞明枝站在门边,稍稍的挪动身子,试图瞧一眼屋内的情况。
可是只要屋内一有点动静。她就忍不住往回缩,生怕叫那人先发现了她的存在。
如此这边几回,罗姑娘索性倚靠门框站着,问祖父:“您中午想吃些什么?我这会儿也没注意呢。”
她说着话。像一张盾护在身前,俞明枝壮着胆子,再次向屋内的窥探。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是个大约三十左右的男人,面容端正,灰旧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罩着身体。看样子那是罗大爷借给他穿的。
这个男人谈吐举止斯文,像个读书人。
但也许只是表象。
俞明枝眯着眼睛又仔细观察了会儿,那人在听闻村里的水不干净之后,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面对罗大爷再三说起要和隔壁邻居说去东市找人,一点儿也不担忧。
这个人真的是来投奔远方亲戚的?
她后背贴回到墙上,无声的用口型对罗姑娘说道:“他的衣服呢?”
罗姑娘招招手,带她来到院子一角。
竹架上,晾晒着几件刚洗的衣服,迎风飘扬。带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罗姑娘没有说话,而是指着其中一件洗的发白的深蓝色衣衫。
俞明枝走上前,反反复复的检查那人的衣服。
从款式和花纹来看,像是读书人喜欢的,和那被火烧的五个人也不相同。衣服上有四五处被利器割裂的破口,周围还残留着已经洗不掉的血迹。
她又仔细检查了针脚,并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俞明枝看眼后院的小门,向罗姑娘打个手势。
罗姑娘立刻跑去开门,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热情的喊道:“王婆婆,您来了啊?快请进来。我祖父在屋子里等着您呢,他说有新方子可以治疗您的咳疾呢。”
俞明枝配合的咳嗽几声。
罗姑娘关上房门之后,搀扶着假扮老妇的俞明枝进入前屋。
罗大爷招呼道:“王大姐,快坐下。来试试我的新药。”
一时间,祖孙两个将那人抛在脑后,专心致志的给“王婆婆”试新药。
俞明枝一边喝着可以强身健体的补药,一边偷偷抬眼看向屋子另一边。那人还坐在临时搭的床上,双手揪着膝头的裤管,显得心事重重。一点儿不在意她们这边的情况。
她喝完药,声音低低的说道:“那个人是谁啊?”
罗大爷道:“就是你儿子救回来的那个!”
“哦哦,就是他啊。”俞明枝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过去,想靠近那人一些再仔细的看看,“小伙子,是我儿子救了你啊!我们是你的救命大恩人呢!”她目露精光,表现出一副想要靠救人趁机讹一笔的贪财模样,甚至向那人伸出手来了,“救人可不是白救的啊!像罗大哥给我药吃,都是因为我儿子每回京城都给他带好东西回来呢!”
她的手像一条蛇,在将要碰触到那人身体的时候,被狠狠地打开了。
她立刻顺势歪倒在罗姑娘的怀中,哭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救命恩人,应该叫你死在外头的荒山野林里,叫豺狼虎豹啃食的白骨都不剩!”
罗姑娘忙劝道:“这位公子是读书人,斯文有礼的很呢,他一定是被流寇吓着了,所以不小心对您下手狠的,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读书人?”俞明枝继续“撒泼”,“哪里又像他这样不懂知恩图报的读书人?我看他啊,进城去考功名,一辈子也考不上!”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话音刚落之时分明注意到一道冷光从那人的眼中闪过。
他说自己只读过一些书,投靠远房亲戚顺便在城内找一份可以糊口的差事,所以不是去考功名的,对于能否金榜题名,根本不在意。
但他有了反应,是听出她话中有话了?
俞明枝一时拿捏不准,于是继续说道:“没天理啊没天理,你肯定考不中状元,肯定愿望落空!”
那人的脸色变了,抬起头来冷冷的扫她一眼。
目光锐利,一瞬间带着杀气。
俞明枝的心顿时狂跳不止,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确定这人来自何处了。
她暗中捏了下罗姑娘的手臂,然后假装抗争不过她的拖拽,从前屋正门出去了。
罗大爷留下了,继续“劝说”那人。
两人直到王家门口,才停下演戏。
俞明枝稍稍喘了口气,“那个人不对劲。”
罗姑娘紧张起来,“他也是要来杀秦公子的人吗?”
“很有可能。”俞明枝一时难以忘记那人的眼神。
普通人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神,那该是杀过无数人才会有的。
以前一伙流寇窜入襄州境内,父亲手下一员勇将率兵围剿,经过三天三夜的拼死砍杀才将最后一个流寇砍翻在地。那位将军回来之后,可怕的眼神生生将他的家人吓了一大跳。后来两口子分开居住了半个月,才又回到一起。
她那时候遇到过这位将军,对那样的眼神印象深刻。
那个人在恨秦机,恨他杀了单静为,并且焚毁了尸体。
恨到想要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突破秦机人马的围堵,来到秦机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