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姬在宫中的养老居所就在永乐宫内的配殿,距离天子寝殿不足两堵壁三道廊。
年纪大了,天一擦黑也跟着两眼一抹黑,卢太姬向来睡得早,今天刚躺下,却被人咚咚敲开门。
侍女进来给皇帝奶娘传话,外头来了个小内侍,闪烁其词的,说皇帝夜间在寝殿书房批阅折子,批着阅着,脑袋发昏,不舒服。
卢太姬吓了一大跳,跳起来,差点翻了烛台:“喊了太医没!”
侍女急忙:“又说是……被皇后给搀进书房后头的小偏殿了,皇后没吩咐下去请太医。”
卢太姬弛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皇帝向来不搭理皇后,这些日子皇后转了性,天天派人来套近乎,皇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今天竟舍得跟皇后夜间单独相处,还跟皇后双双进了小偏殿?
卢太姬起疑:“谁来传的话?圣上身边的黄门官么?”
黑灯瞎火,瞧不清楚,只看见是从正殿那头过来的,不是皇帝身边当差的近侍,谁还有这个胆子。
侍女支吾点头:“应该是的,皇后在场都不放话,下面人哪敢说,但估计又怕圣上有差池,才来通知太姬一声。”
谁不知道卢太姬就是这皇宫里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
皇气罩顶,还是一块敲不碎打不烂的砖。
宫里有什么不好出马的事,上到皇帝,下到宫人,都爱找她。
老太姬放不了心,皇帝不适,皇后不忧,连太医都不叫,必有蹊跷,马虎不得。
帝后夫妻事,再大的旁人都管不得,无奈这个旁人,却是皇帝乳娘,比太后都还是要亲几分的。
卢太姬套袖穿屐,叫侍女拎着纱灯就要赶赴正殿,侍女有顾忌,为难提醒:“太姬,毕竟是皇后。”
“蠢货,没了皇帝,哪来的皇后!”老太姬厉声斥责,跨槛而出。
老太姬直赴寝殿,门口拴马桩果真停靠着凤舆,图华宫的令侍娇娥在朱门外守着。
娇娥本来心里就紧张,见卢太姬来势不小,上前行礼,挡在前面。
卢太姬冷艳一剜,甩开她手臂。
女官属卢太姬最大牌,皇帝视为母,蒋皇后见了都要客气两句,皇族中的皇女郡王见了她还得行个礼,娇娥哪拦得住,只好跟在后面。
永乐宫正殿的内侍和宫娥从来不敢违逆卢太姬,一路畅行无阻。
到了书房里面,别说卢太姬吃惊,连娇娥都错愕,书房空无一人,地上散着折子和文房四宝,溅了一地的墨汁,一屋狼藉残骸像是战场,还有个珐琅碗歪在地上,洒了半碗汤汁。
娇娥见卢太姬变脸,道:“太姬夫人,皇后在里头与圣上一起。”
卢太姬没听见似的,朝书房后的小殿走去。
娇娥虽然畏惧卢太姬,但见她要闯殿,双手一挡,鼓足勇气:“太姬别冒犯了,皇后正陪在圣上身边,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只是个奴婢,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夫妻的事?”
艺高人胆大,卢太姬在后宫女人们堆里本来就没几件管不了的事,哪儿能被个五品令侍骑在头上指责,叫左右侍女将她一架,指桑骂槐:“老身还就是不放心了,别人能不敬夫婿,六郎却是老身奶大的!”
老太姬对蒋氏印象一直不佳,倒不是因为她的寡妇身份,嫁了几个男人的皇后,不是她开创先河,没什么,关键是,既然嫁了后夫,就该好生过活,她冷着一张鬼脸那是给谁看,继续给前夫守寡?实在是可恨。
这阵子突然温顺了,难不成是是猫哭耗子,有什么意图?
卢太姬越想越不对劲,不亲自看一眼是不行的,朝书房后的小殿走去。
殿室门帘外,内侍见皇帝奶娘,正要宣报,卢太姬手一举,大声试探:“六郎可在里面啊?”
皇帝与太姬在寝宫这边日常相处,一如与心腹臣子,允许以私下名讳相称,但卢太姬低调,天子已经登基,就不比在王府,该有的礼数不能怠慢,大半时光还是使用敬称,今天陡然一声六郎,闲话家常似的,叫众人都不敢作声。
里面一阵窸窣,好像慌忙得很,随即平静,蒋氏声音并不和善,夹着怨气,率先传出:“太姬怎么过来了?你们这些狗奴,也不提前通传一声!”
卢太姬置若罔闻,恭敬道:“老身做了个梦,意图不好,心里悬着难入睡,生怕圣上这边有事,得知圣上在办公,还没寝下,特地来探望探望。”
蒋氏愤懑,捻紧了绣帕搁在唇下回应:“圣上好得很,太姬放心了?”
榻上的皇帝被一喊一闹的,热燥虽还在,但总算歇回来了一些力气,就是头还昏,躺在斜榻,皱着眉揉着:“太姬进来吧。”
卢太姬依旨进殿,见皇帝斜倚在榻上,脱了外袍,只余一件月白绸子中衣,胸膛微敞,再瞥一眼蒋氏,心头一嗤,面朝天子,语气宽和:“见着六郎没事,老身也就安心了。人老了,总是杯弓蛇影,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心里慌啊。江南的贼匪事才尘埃落定,呼韩邪单于遣出的朝廷使者又要抵京,六郎可别怪老身是个啰嗦婆子,白日操劳,晚上就该图个安稳,要是需要人伺候,就把贾大人叫来,按规矩,记彤史,照例去往燕寝所。”
蒋氏被搅了局本来就气,见这老不死的自恃天子奶娘身份,分明在训斥自己,更是发抖,见皇帝不言语,也只得先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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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传出风声,皇后蒋氏夜探永乐宫,与天子相处,被卢太姬过来搅了兴致。
蒋氏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