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娃从不知道宠幸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狂风骤雨下来,没有一点鱼水之欢的愉悦。
在远条宫当差时,有一次在帐子外伺候天子何贵妃,她听见贵妃娇滴婉婉转,绝不是像自己这样的。
身子虽然痛,心里却是喜的,多一块青紫淤痕,就多一个升迁机会。
她屏气忍耐,直到感觉有热流在体内涌动,蠢蠢欲动,明白那是什么,高兴坏了,轻喃一声:“六郎——”
音还没拉完,胸前一紧,被榻上的男人一脚蹬了下来。
她披着衣滚下榻时,贾内侍已经疾步进殿,听天子吩咐。
几句过后,贾内侍走到在屏风后已经穿戴好的苏娃跟前,朝外做个请的手势:“恭喜苏御女,回吧。”
侍寝不过夜是后宫惯例,能有几个像谢福儿那样成夜伴驾一如夫妻的夫人,苏娃捻裙起来,恋恋不舍回头看一眼,走了。
跨出建始殿二道门,贾内侍身子一转,将人引向旁边一间小殿,见苏娃止步怀疑,催促:“事后活干完了,御女就能回去桂轩了。”
苏娃愣了须臾,才明白老贾口里事后活是什么。
室内盆浴都准备好,水上浮着红花,有侍儿过来帮忙褪衣。
她斥走宫奴,把贾内侍手腕一抓,哀求:“大人帮帮忙。”摸遍了全身,中途换了件男袍,又没准备,只有腰际一块丝绦佩玉,扯下来就往贾内侍手掌里塞。
贾内侍自然知道这苏御女要自己帮什么忙,看着这玉,想想也是憋屈,以前还能从几个后宫夫人处捞点儿油水,尤其贤妃火红时,更是不惜手笔,自打谢妃一路晋了明位,几月半年霸了龙榻,自己再没这个待遇了,眼下看玉佩通体腻润,是好货色,老癖好发作,可还是忍着馋将佩玉推回去:“这不是给难处老奴嘛?圣上前脚才发的圣旨,老奴可不敢欺君。”
苏娃锲而不舍,这一回是寻了天子的薄弱处见缝插针,恐怕难得再有下次,不洗尚有一线机会,一洗就什么都完了:“怎么敢叫大人欺君?照程序做就好,只是中途过程如何,就是大人说了算。”
侍寝过后,不留子自有一套专业手法,哪个步骤缺失一点,或者清洗不干净,免不了会有漏网之鱼,贾内侍心思一动,退玉的手滞了一滞,却还是犹豫。
苏娃论古说今,提示:“前几代的武宗皇帝就是这么得来的。”
武宗的生母本是皇后身边当差的宫人,娘家父姓季,一夜天子在中宫醉酒,糊里糊涂把季氏宠幸了,事后皇帝不喜,叫人给季氏洗去残留。
当时的皇后生不出儿子,又不愿意将几个已经懂事了的皇子继在膝下,表面上不忤逆皇帝旨意,却暗中指使人给季氏“去子”过程中动了手脚,留了残精。
也是季氏有福,没洗掉皇嗣,一次中标,一年后诞下皇子,皇后抱了过去当嗣子养育,又叫外戚朋党予皇帝送风,说这皇子用药洗都洗不掉,有真龙天子之命,说动了皇帝的心,将这皇子架为储君。
武宗能得皇位虽然与被皇后抱养密不可分,但这经历叫其人出类拔萃于一干皇子之中,也是个大助力。
贾内侍见她拿自己跟武宗亲娘季太后比,心思更是一动,却故意笑了笑:“小小御女,拿自己跟季太后比?”
苏娃轻巧婉转:“季太后当年不过是个没品没阶的宫女,还比不上我这个御女呢。武宗即位后,尊封亲母季氏为皇太后,母子两给当年落子洗浴的宫人们加俸进阶,笑称他们是‘保皇党’,世代永受恩赐,一时叫数人鸡犬升天,也算是一笔传奇,我要是能有季氏一样的福气,到时只会比季太后更加善待恩人。”
贾内侍好财,短期的财货这些年收多了,奇货可居的压箱宝贝却还是头一次碰到,积极性燃起来了,这是一票长期买卖,要是成了,哪还看得上个各殿夫人那些小打小闹的进贡,自己就跟古时的吕姓商贩丞相一样了,权衡之下,笑起来:“请进去吧,时辰不早了。”
苏娃见贾内侍默认,手覆上肚,只能赌一把看争不争气了,又说:“还有一件事劳烦大人。”
贾内侍料不到这个苏氏看似忠厚温憨,心眼比莲蓬孔还多:“还有什么?”
苏娃细语叮咛:“这事大人可别失了口,尤其对赵王。”她是元泰殿荐给天子的,满宫上下都知道她是赵王的人,这贾内侍对别人是不敢放出半点风的,但要是哪天为了邀功,或者兴起了,跟赵王说漏了嘴,又是一笔麻烦。
她受赵王提携,可又知道赵王绝不会让自己自作主张,尤其这种故意保留子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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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过后,皇帝总觉着一颗心闪闪晃晃,不得安稳。
做贼心虚的后遗症就是,他几乎忘了玉佩那茬事儿,一心地想叫谢福儿快些点回。
回来了继续过日子。
这日在建始殿批折,胥不骄近身服侍,几个内阁大臣作陪。
皇帝停住笔,捏捏隆准:“不骄啊——”
“老奴在。”
“你说,贵妃要是知道了苏御女那事,会怎么想。”皇帝虚心试探。
众内阁老臣屏住呼吸,虽说下了朝,毕竟有外臣在,天子唠嗑起內帏家常,又是前段日子被他们群谏送去行宫的贵妃,大伙儿也不知道听还是不听,个个偏过头去。
“依贵妃气性,该是不好想……吧。”胥不骄老老实实。
皇帝怅然,摇摇头:“朕这是气数已尽了啊。”
这话一出,大臣们再不能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