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史丹尼与杨戎露想的是同一件事。
我们有谈得这麽专心、这麽久吗?在这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上,他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们中间!
杳伦第一时间没得到杨戎露的回应,也只呵呵一笑,道:何须如此惊讶?不是我的动作快,而是早在那树下待了好一阵子罢了。
但这话令史丹尼更为惊疑,讶然道:树下?你……竟没遭小狼驱赶吗?
你们都没发现我了,多瞒一只畜牲,何难之有?杳伦说着,忽又敛起笑容,肃然道:露露,你犯了三件错事。第一,你妄度君弃剑的生死也就罢了,怎能全说出来、资情与敌?事先知道剧情的戏,一点也不好看;第二,我期待着你们两人打了照面,该会有点冲突,一点也没有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说有笑,一点也不有趣;第三……杳伦面色一沉,不唯严肃,更添上三分冷峻,沉声道:戏演得差也就罢了,作为戏子,你怎能将观众的名字说出来?
语声一落,杨戎露跨下座骑忽然发了野,放开四蹄,一迳向前疾奔!
杨戎露直觉就想拉缰停马,但她回头一看,却见史丹尼和身直向杳伦扑去,大惊之下,缰绳也滑出掌中。
杳伦见杨戎露纵马而去,也是一怔,面对如同人肉炸弹一般冲上前来的史丹尼,却仍自不躁不愠,仅脚趾略为使力,轻巧地在原地一抖身,即让了开去。
孰不知,他这一抖身,在疾冲向前的史丹尼眼中,完全是形同不闪不避,毫无动静便让自己冲过了头!史丹尼停下脚步回头同时,脑中自然浮现了那一个词……
不会吧……不会这麽倒楣吧……史丹尼直盯着杳伦,苦笑。
杳伦抬眼一瞄前方,杨戎露已让那被史丹尼在屁股上猛踢了一脚的疯马驮出数十丈远,眼见追之不及,便回头正对史丹尼。看见史丹尼的神态,他眉头一皱,道:你在发抖……又在发笑。边抖边笑,很奇怪。
是的,史丹尼在发抖。
边抖,边笑。
杳伦一说,史丹尼才察觉自身表情与肢体语言的不协调。他尝试着停止其中一项,却发现,不行。
他无法制止身体愈形剧烈的发颤、以及彷佛悟道一般的笑。
不,没有那麽高级,不是悟道,而是觉悟……
你……那个……你……会那招?
哪招?杳伦一撇头,一派云淡风轻。
史丹尼的牙齿却禁不住打架,结结巴巴地回应:一……一纸之距……
喔,那个啊!杳伦装模作样地、彷似恍然大悟,却又轻描淡写地回道:是啊,我会一纸之距回避。
这句一出来,史丹尼的抖不再发了、也不再笑了。
最後一丝的侥幸心态都没了。
他的觉悟更明显而坚定了。
确信,自己将会死在这里的觉悟。
...
一纸之距回避。
天弃鬼才,阁罗凤所用的极境身法,只靠着这套身法,当年灵山决战,没有人能碰到他一根寒毛。
没有人。
如同项羽座下的乌睢、吕布手中的画戟一般,名人所用的,也会成为名物。
阁罗凤无疑是武林道上的名人,他的武技也因之名满天下。
史丹尼永远都记得,其师皇甫望述说着灵山顶上每个人的言行举止时,只有阁罗凤,能让当代的北武林盟主满怀赞叹;只有一纸之距回避,能让公认的天下第一人难止股栗。
对於皇甫望而言,那就是亲眼见证、货真价实的噩梦。
而皇甫望的教导与言论,也都深深的刻在史丹尼的骨子里。
史丹尼自然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料到。
自己竟会有面对一纸之距回避修习者的一天。
他在出手前就知道,杳伦很强,自己恐怕没有取胜的可能。
但,脱身的机会总该还有的吧?
然而,这个赌注明显下错了。
此时,他不再感到害怕。怕死的人才会觉得死可怕,史丹尼并非不怕死,他也曾亲眼看过有人死在面前~三年前,河北的同舟帮帮主过世,老一辈的成员想将担子交给年轻人,而年轻世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三人却彼此不服,决定比武选出胜者。同舟帮邀请北武林盟主前往见证,但当时皇甫望脱不开身,便由史丹尼代师前往。那一次,他亲眼看着三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人的其中两个,在前一刻还意气风气谈笑自如,一眨眼便要拖去入土为安了。
他也曾为此而感到沮丧、不解~人命居然这麽不值钱吗?
皇甫望并没有开导他,而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身在武林,迟早会习惯的。
是的,他很快就习惯了。
类似的事情不断在眼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第十次时,的确很难不习惯。
故此,当阿瓜传来石绯和阮修竹的死讯时,他虽觉得讶异、震惊,但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他能够理解,景兵庆眼见于仁在身死、元仁右现身时,为何会改弦易张得如此快速而彻底~景兵庆必定也是一个看惯秋月春风、潮起日落的人吧。
原本害怕的事情,一旦认知它是已经发生、或必定会发生的事实,就不那麽令人感到恐惧了。
现在的史丹尼,很淡定。
彷佛将死之人不是自己一般的淡定。
只是,不消说,在看在杳伦眼中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杳伦很强,非常强!云南新一代的武学天才,不是叫着玩的。他不仅在云南无敌手,便在中原,也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