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小军猛地踢了一脚床帮,“咱们回家!打起精神,咱爷们儿又该整顿一下江湖啦。”
冬日的潍北劳改农场一片萧杀,北风呼啸,飞雪漫天。元庆蜷缩在监舍里跟刚子闲聊,今天他们没有出工。
元庆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三个月了,集中号里除了老臭因为查出肺结核保外就医之外,其他的犯人全都来了。
跨出集中号的铁门,走过大七号时,元庆听见小满的里面喊:“二哥保重啊。”元庆没有回头,在心里说,你也保重吧。
一行十几个人被手铐连成一串上车的时候,小二黑也被押了上来,他是刚刚判刑的,qiáng_jiān罪,六年。
这是一辆中型的面包车,除了没有座位和车窗上竖着的铁棂子显示着这是一辆警车外,跟普通的面包车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自称陈队长的警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四个武警持枪坐在车厢后面,前面集体大便似的蹲着十几个犯人。
车子发动起来了。元庆知道,出了这个大院,外面的世界依旧不属于自己,车子的尽头是另一堵高墙。郁闷是没有用的,该扛的只能扛起来,越弯腰负担越重,就像当年在木器厂抬木头,挺起腰来就感觉不到木头的沉重了。元庆在心底发笑,这很好,我要呼吸相对自由一点儿的空气啦!小二黑踩着地雷似的叫了一声:“哎呀,原来咱们犯人也能享受坐轿车的待遇,不错!”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武警抡了一皮带,当场噤声。没有人敢抬头往外看,大家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这辆车将走什么样的路,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车平稳地行驶了一阵,开始颠簸,元庆能够感觉到这绝不是要去“省二监”。
临近中午的时候,车停下了,陈队长下了车。
不大一会儿工夫,陈队长抱着一只大纸箱回来了。纸箱里装着一些面包和几瓶矿泉水。
一口面包一口水地吃着饭,元庆想,在路上吃中午饭,看来还要走很远的一段路,估计还真的要去潍北劳改农场,心中不觉怏怏的……妈的,还真让小满这小子给说对了。
面包车又开始平稳,元庆的心也跟着平稳,这是不是要去“省一监”?据说那边干工人的活儿,太好了,农活很累的。
没等元庆的心平稳半个小时,面包车又开始颠簸,元庆的心又沉了下去……娘的,还是要去当“迷汉”。
外面透进来的光有些昏黄,也不知道是天阴的缘故还是临近傍晚了。
车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平稳了一阵,停下了。
陈队长跳下车,一把一把地拍车身:“下来,下来啦!”
四个武警打开车门,一边两个,用枪指着车门,看犯人们抱着自己的行李一个一个地往下蹭。
犯人们依旧不敢抬头,各自看着前面那个人的脚后跟,在面包车的前面排成了一行。
陈队长给大家卸了铐子,站到队伍前面拍了拍巴掌:“大家不要紧张,散开,各自活动活动手脚,然后排队!”
元庆倒退到面包车那边,想要靠一靠,面包车忽地开走了,差点儿把元庆闪倒。
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元庆望了望天,嚯,不错,晚霞满天,尽管这晚霞是浓痰一样灰暗不堪的,但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天。
我得有多少日子没有见到天了呢?元庆在心里数指头,三个月?四个月?也许是半辈子了……
阴冷的风从大墙外面吹了进来,地面上腾起一层灰黄的沙尘。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大院,前面是一排排部队营房那样的平房,平房两侧是一棵连着一棵的杨树,杨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麻麻扎扎的枝桠伸向天空,就像一个个巨人的络腮胡子。四面的围墙不是那么高,只是围墙上的电网在惨淡的夕阳下泛出的光,看上去有些瘆人。西边围墙下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队犯人,一涌一涌地往前走,看上去气势汹汹,让人联想到阅兵式上的方阵。你还别说,这排成两行的队伍齐刷刷地行进,还真有阅兵方阵的感觉。随着领队的犯人一声“预备,起”的怒吼,方阵里海啸般响起一阵回应,颇有“同志们好”之后的那声“首长好”的韵味。仔细一听,哪里是“首长好”呀,是这个:努力改造,前途光明!告别昨天,重塑自我!元庆不禁哑然失笑。
重新排好队,陈队长开始训话:“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除了小二黑嘟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之外,没有人吭声。
陈队长笑了笑:“这就是你们最担心来的潍北劳改农场。我知道大家都是城里人,干不了农活儿,但你们的职责是什么呢?”
见大家没有反应,陈队长又笑:“犯了罪,就应该受到惩罚,我想,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接下来,陈队长走过场似的宣讲了一番党的劳改政策,最后说:“既然大家都明确了党的政策,就不要紧张,不要以为来了监狱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我正告大家,既然你们犯了罪,就应该正确面对!监狱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正确地执行刑罚。惩罚是必须的,但预防和减少犯罪才是监狱存在的最终目的。”见大家的表情开始轻松,陈队长的语调舒缓下来,嘴角挂了一丝笑意,“首先大家都是人,其次才是罪犯。你们往往是因为自身存在着各种无法克服的弱点,在邪欲面前没有把握好自己,才触犯了法律,但你们不用自卑,服刑没有什么不好,服刑本身就是一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