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上,元庆将自己的手贴上去,手掌冰凉,但内心异常温暖,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
童年的元庆目光清澈,心灵洁白,喜欢被父亲握着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是现在回家的路在哪里?
玻璃太凉了……元庆示意爸爸把手拿下来,爸爸倔强地将那只手撑在玻璃上,另一只手抓起了电话:“儿子,我来看你了。”
元庆强忍着泪水,一个劲地点头:“爸爸,你来了,我知道……”
“你妈要来,我没让她来,路太远了,她的腰不好。”
“以后你也不要来了。我在这儿挺好的,冬天有棉衣,一天三顿饭……”
“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钱够不够用的?”
“我有钱……上个月小满来过,给了不少……”
“别人的钱咱们不能要。”
“那是我的钱,我汽修厂赚来的。爸爸你放心,你儿子什么都懂……”元庆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我他妈的懂个屁呀?
“看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老爷子终于把手放下来了,他似乎感到累,“我的身体不中用了,多亏小岳扶着我。”
“哪个小岳?”
“就是小翠她对象啊,叫什么水的,他来了,政府不让见,在外面等着呢。”
“你等等……”元庆放下电话,转身来找赵队。跟赵队解释了一番来一趟不容易的道理,元庆又说,岳水是自己的妹夫,按说不应该让他接见,但是自己的妹妹去世了,有些事情得跟他简单交流一下。赵队想了想,转身出去了。元庆左右看了看,长长的一排凳子上坐着的全是跟自己一样的犯人,这些人的表情一律很僵硬,有些类似褪了色的驴皮人;对面,很多人在哭,很多人在笑,一张巨大的玻璃隔开了这些人与对面那些人的距离。元庆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的里面就像一个局外人,忽而在外忽而在里……也许自己真的已经麻木了?
爸爸的脸转到了一边,顺着爸爸的目光,元庆看到了拘谨地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走的岳水。
爸爸转回了头:“就是这个小岳,很好的一个孩子……你们聊一会儿,我歇歇。”
岳水接过了电话:“小哥……小哥你瘦了。”
元庆点点头:“你来你也瘦,哈哈。谢谢你啊……你现在还好吧?”
岳水哽咽了两声,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口浓痰,咕噜咕噜响:“我还好……本来小满哥要过来看你,临时有事儿,不来了,让我过来……我们都挺好的,你放心。胡金回来了,把金金鑫大酒店又赎回来了……王二被小满哥抓到了,砸断腿了。小满哥让他赶紧攒钱,给你攒,不攒到十万送给你,他要杀他全家。王二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喜从劳教所回家了,到处找他的妹妹,有人说小喜的妹妹在郊区的一个歌厅当小姐,可是小喜找不到她……卫东大哥现在开始混江湖了,好多歌厅都有他的股份……王二原来的那个饭店被小军哥卖了,卖出来的钱给你留着……”
“你别唠叨这么多,”元庆打断了岳水,“你回去以后告诉小满和小军,这样的钱我一分都不要,就这样。”
“不是……小哥,王二饭店的钱小军哥让我存着,在我那儿……”
“你还给他!我知道他需要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哥,大伟死了。”
“我知道……”元庆的心忽地一沉,“你把这些钱给小军,就说这是我给大伟的。”
“好几十万啊……”
“你不要说那么多,你给他就完事儿,别的不要唠叨。”
“那好……胡金前几天又出事儿了,让老脸去古大彬那儿拿‘药’,被警察给‘捂’了……”
“他活该!”元庆忿忿地哼了一声,“妈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贩毒啊,死罪啊,警察是这样说的……”岳水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古大彬那边的人把‘药’给了老脸,老脸往回走的路上被警察抓了。老脸把胡金给供出来了……胡金进了局子,时间不长就出来了,没事儿。有人说是胡金把老脸给砸在里面了,什么事儿都推在他的身上了,还有人说是公安方面有人罩着他……大家都知道胡金办事儿很精明,他玩这个从来不亲自去接货,即便是偶尔亲自去一趟,也是单线跟古大彬联络……古大彬有上层关系呢。昨天晚上我跟钱广一起吃饭,钱广说,胡金真不要脸,别人质问他为什么出卖自己最好的兄弟,胡金说这叫断尾求生,蜥蜴和马蛇子都这么干,我还能连这样的虫子都不如?卫东大哥有一次给我们开会,说,谁要是再跟蜥蜴和马蛇子这样的人交往,谁就算不‘卡’人类……”
“卫东大哥说得没错,”元庆无端地笑了,“妈的,胡太监还研究动物世界呢。”
“胡金真的不‘卡’人类啊,老是算计自己的兄弟,小满哥和军哥算是瞎了眼……”
“你什么意思?”
“胡金上次戒毒回来,要求回腾龙公司,小满哥和军哥都答应了,还让他去了汽修厂,这分明是引狼入室嘛。”
“哦……”元庆皱了一下眉头,“也许他们有他们的打算,你不要掺和这样的事情。还有别的吗?”
“李淑梅找过我,说了很多……”岳水似乎不敢看元庆的眼睛,“她哭了好长时间,老是念叨你的不是……她现在跟他们单位的一个领导谈恋爱,那个人比她大了十几岁,是个离婚的。李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