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果然就是一身混伙房打扮的大腚。(
大腚好像也看见了元庆,眼珠子就像被撞了一下的弹球,滴溜溜一转,害羞似的迅速又利落地垂下了眼皮。
元庆的笑容像失灵的刹车,怎么收也收不住:“**啊大腚,你还真的在这里……奇怪,瞧这气派,你不是犯人?”
大腚不说话,急促地给梁川和元庆的茶缸里灌满稀饭,顺手丢进两个馒头,几块咸菜,推起饭车不见了。
梁川疑惑地望着元庆:“你认识陈师傅?”
元庆点了点头:“他是我同学……他不是犯人?”
梁川矜了矜鼻子:“怎么不是犯人?正宗犯人,比咱们还犯人!咱们现在属于犯罪嫌疑人,他可是下了判决书的,”瞥一眼元庆,开始喋喋不休,“我跟他在一个号儿里呆过,这小子整个一个冤死鬼……他叫陈旭文是吧?外号叫大腚,他自己说的。他说他跟一个姊妹闹着玩,闹大发了,人家跟他翻了脸,他就被抓进来了。后来我看了他的判决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我知道,”元庆打断他道,“他判刑了,怎么不去劳改队?”梁川说:“他刑期短,**未遂,两年,在看守所直接服刑,就是大家常说的劳动号,很自由的。”
元庆笑笑,抓起馒头在手上掂了掂,很沉,小锤子一样:“死面疙瘩……”
梁川一把抢过了元庆的馒头:“嫌弃?给我!”
元庆抢回了馒头:“还是我来吧,我昨天一天没吃饭……”咬一口,粘牙,极力往下咽,嗓子有点儿疼,索性递给了梁川,“每天都吃这个?”梁川已经把自己的馒头吞进了肚子,咬一口元庆的馒头,点头:“不一定,有时候还给窝头,窝头比这个好吃,能吃出蛋糕味儿来,早晨一个,中午俩,晚上一个。中午有菜,清水煮胡子。两头都是稀饭,苞米面的和黑面的,苞米面的叫‘邪涎’,黑面的叫‘老虎熊’,喝习惯就好了,大小也是粮食,饿不死也吃不饱,就这劲儿。[你赶紧‘吐鲁’干净了,好结案。赶紧吃吧,不然没有精神应付提审。”
一听提审,元庆直接蔫了,古大彬到底是怎么“咬”的我呢?
有心把古大彬已经投案这事儿告诉小满,想了想,元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关我和小满的事儿,说了容易添乱。
端起那碗“老虎熊”,元庆低头闻了闻,还好,挺正常,有一股焦糊的糨糊味道。
喝了“老虎熊”,元庆坐到褥子上,歪着头望了望后窗,阳光明媚,这是一个美好的夏日。
门口有脚步声停下了,窗口打开,两个馒头“嗖”的砸进来,滴溜溜滚到了元庆的腿边。
元庆正在纳闷,梁川捂着嘴巴笑:“够意思,哈哈,陈师傅够意思,这是给同学见面礼呢。”
元庆跟着笑了笑:“在哪里都这样,有人好办事儿。”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刘所手里提着一个铺盖卷站在门口:“元庆,你家给你送铺盖来了,接着。”
元庆想要站起来接铺盖,可是没有成功,感觉就像有人在他的裤裆里捏了一把似的有气无力。
刘所丢进铺盖卷,关上门,眼睛靠在小窗口上:“洗把脸,一会儿就好提审了,别弄得灰头土脸的。”
元庆好像没有听见,双手抓着铺盖卷,犯了大烟瘾似的哆嗦。
梁川端过一只脸盆,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毛巾蘸着水往元庆的脸上擦,元庆的眼泪趁机流了出来。即便这样,梁川还是看出来了,边擦元庆的脸边说:“哭吧,哭出来还好受点儿……”“谁他妈哭了?”元庆打开梁川的手,双手捧起水,一下子盖在脸上,他觉得从指缝里流出来的全是眼泪。梁川又开始给元庆擦脖子:“别装,谁都不是铁打的,世虎那么刚强的一条汉子,刚进来的时候也哭过。”
元庆别过脸去,反手揪过梁川手里的毛巾,用力擦了几下眼睛,转回头来:“有烟吗?”
梁川学刘所的样子,一瞪眼:“给你个媳妇你要不要啊?”
元庆咧咧嘴:“咱不敢要……川哥,这儿不让抽烟啊?”
梁川哼了一声:“抽烟?还让你在里面操x呢……不过也不是没得烟抽,你得有办法带进来。没严打之前,这儿松,有时候管理员在厕所里抽烟会把烟头丢在那儿,运气好的话可以带回来。火也有办法,用棉花夹根笤帚苗再用鞋底搓……钻木取火你知道不?就那意思。现在不行了,想抽烟的话就得跟提审你的警察要……哎,有了!不是一会儿你提审吗?你偷偷把烟**藏在鞋里,带回来咱们享受享受。”
元庆点点头:“一定。”打开铺盖卷,眼圈又开始发热。
一床褥子,一床被,里面卷着两件衣服,一件衣服的领口依稀可见一圈水渍,元庆怀疑那是他妈妈的眼泪。
梁川把毛巾又递给了元庆,他好像理解元庆的心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元庆笑笑,换了一身衣裳,面对着墙根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心仿佛在刹那之间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