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样坐在那里,他伸手能触碰到的地方,却有种错觉,似乎一个眨眼的时间便会散了去。
似乎有种淡淡的情绪充斥,在安景旭心里横冲直撞。
安景旭走过去,将手覆在顾初夏的眼睛上:“这样刺眼,会伤眼睛的。”
眼睑上是安景旭凉凉的温度,看不到光线了,第一次黑暗中,她不觉得惶恐,鼻尖萦绕的熟悉气息很安心,她淡淡说:“十四岁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出殡,顾志诚不想我出现在灵堂上,把我关在里地下室的仓库里,那仓库的灯坏了,我在里面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一丝光线,后来我就很怕黑了,晚上再也不敢关灯。记得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顾家,一个人住,因为没有钱交房租房东停了我的电,我怕黑,然后点了整整一屋子的蜡烛,结果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踢倒了,房子都着火了,不过我命大,只是吸了点浓烟。”
顾初夏说得很清淡,似乎只是平常小事一般,甚至嘴角还有一抹极是浅淡的笑,带着淡淡的嘲讽,连嘲讽都是这样淡然无关的。
伸出另一只手,拂着她的微微潮湿的头发,覆在眼睛的手心痒痒的,她的睫毛在他手上微微颤抖着,他很轻很轻地说着:“再也不让你怕了。”
这是第一次,顾初夏告诉他,她的故事,他一直都很像知道,可是现在只是这样听着,就心如刀割。
难怪她的心会冷硬,难怪她说冷硬是她生存的条件,难怪她浑身都是刺……安景旭好像有点明白了。
眼睑微微动了动,她似乎睁开了眼睛,扬起自己的手,从安景旭的掌缝里透过的灯光望着自己的手,很认真,但飘渺的嗓音,像飘在高空的青烟,似乎很容易消散:“知道吗?我这双手最会的不是握笔,是弹钢琴,我妈妈说,我很有天赋,一定能成为比她还出名的钢琴家,但是我学到十二岁那年就放弃了,因为顾志诚不喜欢我弹钢琴,因为我比顾初年弹得好,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了,妈妈一定失望极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会成为钢琴家的,安景旭,我可以的,成为比我妈妈还厉害的钢琴家,开许多许多钢琴演唱会,那是我妈妈的梦想,可是我没有帮她完成。我没有让这双手变成钢琴家的手,钢琴家的手都是很漂亮的,像顾初年的手那样。”
她的手不好看,很白,却白得像纸,很纤瘦,骨节太分明,掌心还有细细的茧子。这样的手弹不出好听的钢琴曲的。
顾初夏的手很美,安景旭知道,让心怜惜,顾初夏的手却让人心疼,那些茧子像长在心口一下,顿顿的难受。
安景旭握着她扬在半空的手,掌心摩挲着她手心的茧子,紧紧握着,嗓音居然有些哽塞:“傻瓜,她不会怪你的,因为她肯定也知道你不喜欢。”
钢琴不适合顾初夏,太高贵,太清雅,顾初夏应该是可以打消大闹的,像贝斯。
天赋也好,她不喜欢的,便不适合,如果顾初夏成了钢琴家,应该也奏不出欢乐的曲调,还是不适合的。
顾初夏任由安景旭握着她的手,闭上眼睑,长睫擦过安景旭的手心,她微扬的脸,迎着光线,白得惨淡:“是啊,我只喜欢打架,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很调皮,总是缠着奕然哥哥,跟着一群男孩子到处野,打架,爬树,掏鸟窝,我没干过,那时候我才几岁的样子,奕然哥哥说我投错了胎,不应该做女孩的,我那时候也想,确实是在这样,我肯定学不来顾初年那样乖巧的,大人都很喜欢她,可是没关系,奕然哥哥对我也很好,总是会来我家,然后带着我到处玩,可是等我长大一点之后我才知道,奕然哥哥其实是来找顾初年的。那时候我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不过没过几天,我就缠着他,要嫁给他,那时候我是七岁还是八岁的样子,真是幼稚呢。”“十八岁那年我就不喊他哥哥了,那年他走了,因为顾初年。后来我又是一个人了。”
她的声音里还是没有一点起伏,没有温度的平静,只是她颤动的长睫,还有安景旭手心温润的液体,泄露了她的情绪,藏起来的情绪。
原来顾初夏的眼泪这么烫,灼热了手心,很疼,眼泪从安景旭的指缝掠过,和滚烫过心一般的感觉。他轻柔的嗓音似乎带了蛊惑一般:“忘了那些事情好不好,不要在记起了,我也不问不想知道,你把别说。”
他再也不想知道顾初夏的过去了,恨不得从来没有发生过。突然他觉得自己很没用,没有参与那些故事,却没出息地听着便哽塞了咽喉。
她淡淡说:“忘不掉了,像刻在了骨头上。”伸出手,俯在安景旭手背上,似乎想要擦掉那些温热的液体一般,安景旭却回握着她的手,她亦不挣扎,继续说,“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以为我都忘了呢,居然连细节都记得这样清楚,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都记得那年的雨,和今天这样不一样,很大很冷,一滴一滴砸在身上生疼的。也还记得程奕然走得时候,那天天气很好,连风都没有,温度还是冷的。”
因为疼痛吧,所以忘不掉,所以一笔一划地刻在了骨头上,时间越久越清晰。
安景旭你懂吗?那种雨砸在身上生疼的感觉,那种夏天还冷冰冰的感觉,你懂吗?顾初夏抽回手:怎么会懂,谁也不会懂的,所以才会说她冷清,才会那么多人说她无情。因为他们都不懂。
安景旭握着她的指尖倔强地不肯松开,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