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说完之后,跪地不起。在心里面可不停念叨唐毅的名字,心说我都按你说的办了,你小子可千万别坑我啊!
精舍之中,针落可闻。嘉靖背着手,眼前不由得出现了三十多年前的光景。
那时候兴献王和王妃都在,他身为藩王府唯一的世子过着衣食无忧,而又令人绝望的生活。
偌大的王府,就像是一座华丽的监狱。把他牢牢锁在里面。那时候,比自己大两岁的陆炳忠心耿耿跟着自己,每当把王府弄得鸡飞狗跳,父王大怒不已的时候,都是陆炳挺身而出,替自己受罚。
那时候的陆炳就宛如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哥哥,嘉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感动都是幼年时留下的。一句替先帝守灵,又勾起了嘉靖的心事,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没有伸手,反而抬起脚。狠狠踹了陆炳一脚。
“你个怂包,没用的夯货!”嘉靖声色俱厉,怒骂道:“你和朕光屁股长起来的,怎么就不知道长点心眼,光记着忠义有什么用,要有眼力见,能分辨忠奸,朕就不信,李默平时没有胡说八道,你也不知道向朕禀报。怎么,他那个老师比朕还重要吗?”
嘉靖破口大骂,陆炳跪在地上,连连请罪。惶恐地满头大汗,他到不是被嘉靖骂的,而是被吓的!
果然,如同唐毅所料,嘉靖心里头有刺儿,刚刚他屈身下士。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根本就是骗人的,如果他的怒火一直留着,早晚会变成猜忌,真正到了那时候,才是他陆文明的末日呢!
如今嘉靖开骂了,骂出来气也就消了,他陆炳虽然丢了点面子,但至少里子是保住了。陆炳想到这里,不由得给唐毅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子真是妖孽,和嘉靖没见过几面,竟然把皇帝的性情琢磨了一个透,太他娘的厉害了!
骂了好半晌,嘉靖也累了,气喘吁吁坐在了云床上面。
“陆炳,朕看在你的面子上,赏李默一个活路,你看如何?”
陆炳喜出望外,正要答应,又想起唐毅的话,生生把话儿吞了回去,默默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嘉靖看了半晌,总算是露出释然的笑容,锦衣卫就是一柄利剑,嘉靖要求的是这柄宝剑必须姓朱!
他反复观察,就想知道一点,陆炳对自己的忠诚到底到了什么地步,直到此刻,他总算放心了,陆炳虽然和李默有师生之谊,但是始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这让嘉靖十分感慨,果然是几十年的老兄弟,比起别人就是要强。
“唉,你起来吧,李默那边朕会让三法司酌情处置的,倒是你,真给朕丢人!”
陆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嘉靖又咬牙切齿骂了起来,“你是朕的奶哥哥,是朕最信任的人,袁亨算什么东西,一个奴婢而已,也值得给他银子,还一出手就十万两,陆炳,你真是让朕失望,失望透了。”骂完了陆炳,又骂袁亨,“蹬鼻子上脸,不知道的死活的东西,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还没怎么样呢,就先张狂起来,什么银子都敢收,看朕不把他皮扒了!”
嘉靖痛骂,陆炳心里头暗笑,有了这一顿骂,东厂暂时是折腾不起来了,正好自己能放手去天津开海。
唐毅说的不错,只有利益是实实在在的,他必须替自己,替平湖陆家,和那些强悍的世家大族绑在一起,朝廷之上,不论皇帝还是大臣,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唯独世家大族能兴旺几百年,陆家也是望族出身,正好趁此机会,一具跻身顶尖豪门,从此之后,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启奏陛下,臣的那十万两银子,并非给袁公公,而是想给陛下修玉熙宫用。”陆炳说到这里,感叹非常:“臣本以为从此就要回安陆州了,一想到陛下还住在简陋的万寿宫,这心里面就好像刀割一样!”
如果袁亨在这,非把陆炳的祖宗都骂活过来,不带这么挖坑的,你丫的太损了,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嘉靖不明就里,顺着陆炳的话说道:“的确国事艰难,朕御极三十五年,还从来没有这么难过!”
陆炳忙说道:“陛下,千难万难,都在一个字,那就是钱。唐毅提议东南开海,臣以为牵连甚广,还要筹备。但是运河受损,迟迟修复不了,南北漕运受到影响,京城物价飞涨,民生受损,臣是有罪之身,自请去天津,主持海运事宜,请陛下恩准。”
“你要去天津?”嘉靖惊问道。
“没错,臣深知陛下洪恩如天,不计较臣的过错,可臣不能原谅自己,求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陆炳说着,砰砰磕头,脑门都红了……
在李默下狱的第五天,从宫里传出两道旨意,加陆炳太保太子太保衔,奉命总督天津等处,主持海运。几乎在同时,翰林院侍讲唐毅忠心耿耿,天日可鉴,特赐翰林侍读学士,赐穿麒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