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监好歹在司礼监混了多年,知道轻重,听说唐毅要去裕王府,直接跪了。
“唐大人,放着地上的祸不惹,专门惹天上的祸,裕王可是皇爷的儿子啊!”吴太监咬着后槽牙说道:“查谁也不能查裕王啊!您可是裕王的师傅,怎么能胡来?”
“错!”
唐毅脸色一沉,义正词严道:“正因为我是裕王的师傅,才不能徇私舞弊,吴公公,你过来看看这一句。”
唐毅指了指“二王不相见”一句,沉声说道:“海瑞上书,公然辱骂君父,别说我大明从太祖高皇帝开始,从来没有,就算是历朝历代,也从没有此等大逆不道,丧心病狂之徒!这是天字一号的大案,陛下让我等查案,就是要找出幕后黑手,确定是否有人指使海瑞!故此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裕王仁孝,人所共知,奈何事情牵连太大,眼下谁都有嫌疑,马虎不得。吴公公,你应该还记得,当年杨继盛上书,提到了一句“可问二王”,就下狱严查,旧例在前,本官想徇私枉法,也是不成了。哪怕是陛下亲子,也要得罪一二。”
唐毅起身,冲着冯绍辉说道:“冯仙长,你觉得本官的安排可妥当?”
冯绍辉愣了一下,他只知道唐毅是裕王府的讲师,又和黄锦关系不错,本以为唐毅会庇护,他正好告唐毅的黑状,可是哪里知道,他首先就查了这两个人,还真是铁面无私啊,难道这家伙是包公转世?
“贫道是方外之人,该怎么办,自然以唐大人为主。”冯绍辉顿了一下,聪明人到此也就为止了,偏偏这位刚刚当上了钦差,权力膨胀,有点飘飘然,不知道几斤几两,又说道:“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是裕王,也不能例外,贫道这就去王府查办此案。”
一旁的吴太监翻了翻白眼,还真是个棒槌,唐毅只是说嫌疑,冯绍辉直接给裕王定罪,你可真有本事!
别的不说,就从海瑞上书,嘉靖就昏过去多少次,一巴掌都数不过来。
傻瓜也知道新旧交替在即,裕王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虽然看不透唐毅的路数,可吴太监也清楚,人家不管如何,都是师傅徒弟一家人。
反正不用他去,冯绍辉自己找倒霉,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就去吧!
“唐大人,黄公公虽然替海瑞说了话,可是皇爷没有下旨,他还是司礼监的掌印,奴婢只是暂请他待在司礼监,至于如何处置,还请唐大人回来定夺。”
竟然没有落井下石?
看起来能在宫里混的,没有哪个是简单的,吴太监也给自己留退路了。
唐毅意味深长,点了点头,“就按照公公说的办。”
从西苑出来,两百名番子簇拥着唐毅和冯绍辉,一口气到了裕王府,通禀之后,不多时有人出来迎接,随着王府的人到了二门,裕王朱载垕穿着龙袍,等在这里,他的身体微倾,两手垂下,显得十分恭敬。
虽然唐毅不是在裕王府时间最长的,但是他对朱载垕的影响却是不下于高拱,尤其是唐学三书一出,裕王整日研读,还曾经写信给唐毅求教。经过了唐毅的开导和教诲,裕王比起以前的视野更开阔,连带着胆子也大了不少,没有那么唯唯诺诺,
就拿这一次来说,宫里突然发生变故,移驾典礼停了,那么多大臣被囚禁在西苑,裕王也得到了消息,换成以往,他保证吓得半死,这一次却十分镇定。
信心来自于实力,景王已经死了,裕王是嘉靖唯一的儿子,而且裕王也有了儿子,哪怕再大的风雨,他都不怕。
“微臣拜见王爷。”唐毅深深一躬。
裕王受了礼,又反过头,行了师徒之礼。
“先生此来,可是有公务?”
唐毅微微含笑,裕王在前面带路,把唐毅和冯绍辉带进了王府大厅,唐毅沉吟一下,叹道:“王爷,眼下出了一件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大事,有一个户部的郎中,名叫海瑞,他上书辱骂君父,惹得陛下雷霆大怒,命微臣调查此案。不知道王爷可曾听过海瑞其人?”
“没有。”裕王回答得很干脆,“别说一个小小的郎中,哪怕是六部的堂官,本王也记不清楚。莫非说,父皇怀疑孤王?”
“那倒没有。”唐毅忙摆手道:“海瑞在奏疏中提到二王不相见之语,臣善做主张,前来询问,也是免得小人乱嚼舌头根子。”
有意无意,唐毅瞥了一下冯绍辉,裕王心有所悟。
“唐师傅,孤王乃是父皇之子,有道是君优臣辱,有人诽谤君父,孤王愤恨不已。斗胆请唐师傅将逆臣所写之物让本王看一看,也好上书自辩,消除父皇疑虑。”
唐毅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看了看冯绍辉,“仙长,您的意思呢?”
冯绍辉十分得意,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六首状元,竟然要被自己摆布,该是何等痛快。他强压着雀跃之情,抓着稀疏的胡须,故作深沉道:“王爷要看,当然可以,不过贫道以为王爷要尽快上书自辩,好让陛下安心。”
言下之意,嘉靖此时心是不安的,是怀疑裕王的!
果然这个妖道不是好东西,想要借机牵连。大做文章。
裕王暗暗思量着,他从唐毅手里接过了海瑞奏疏的副本,逐字逐句,看了下去。只见裕王额头冒出了冷汗,拳头也攥紧了,太阳穴的青筋也崩起来,越看越激动,当看到“天下人不直陛下”的时候,顺着椅子滑落地上,浑身不停颤抖。
嘚,一句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