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本事。
奉书只兴奋了一个晚上,就后悔自己当日跟师父提过这五个字。
杜浒说,要想杀别人,首先自己不能被别人杀。逃命是第一步。若是逃不掉,就要让自己变得比别人更不容易死。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就根本没资格杀别人。
他几乎是变着法儿的把她往死里折磨。半夜,他把她丢进刚刚解冻的海子里,不坚持到预定的时刻,不许她冒出头来。她冻僵、窒息、挣扎,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最后一次,她是一路吐着水,被他扛回去的。
他教她怎样挨打,怎样挨摔,怎样自己给自己接续脱臼的关节。她全身的肌肤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徐伯的药铺里有各种现成的跌打伤药。他总有办法让她在几天之内恢复如初。
他不给她吃饭,不给她喝水,让她练习保存体力的方法。他逼她在三天水米不进之后,沿海子跑上一整圈,在暮鼓敲响之前准时赶回起`点。他则等在那里,手中拎着水囊。可是等她瘫在鼓楼下面时,暮鼓刚刚响完。他皱着眉头,将一囊水都倾到在地上。
每天都被逼到极限,打破了,又是新的极限。每当训练开始的一刻,在他眼里,她就再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孩,而是猎物,是对手,是待烧灼的瓷器坯子,是待磨砺的顽石。每天的训练都让她觉得,那再也不是训练,而是生与死的较量。
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出来,她开始激烈地反抗,用学来的本事跟他对抗,可始终无法撼动他分毫。他的力气多大啊,她到现在才彻底认识到。过去她顽劣闹腾,有时也会被他收拾。现在她明白了,那根本就不是动真格的。他过去根本就是在和自己过家家。
也不是没想过偷懒。但一开始便已经和他立下了军令状,要是有一点点完不成任务,或是有意拖延,让他发现了,便是双倍的惩罚。军令如山,执行起来毫不含糊。奉书哭着求饶,换来一句话:“当初是谁哭着喊着,非要学杀人的本事?”
苦到极处的时候,她觉得杜浒是她在这世上最恨的人。当她再一次从鬼门关里挣扎出来的时候,看到杜浒坐在一旁静静地抿了一口酒,突然心中暴怒,扑上去将他的酒葫芦一把打翻,哭叫道:“你倒是悠闲!哪天、哪天我死了……”
杜浒拾起酒葫芦,淡淡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疼!知不知道多难受!你、你自己舒舒服服的,自然不会知道!别人家孩子都是天天在外面玩,不受一点苦!你凭什么……”她彻底忘了当初是谁哭着叫着非要学杀人的本事,满脑子只是委屈,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下拉,指甲狠命往里面抠,拧他的肉,想让他也觉得疼。
可是杜浒不为所动,只是不屑地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在给他挠痒痒。
她气急攻心,又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疯了一般掐上他的咽喉,两只小手用力收紧,直到能感觉到他颈部血管的跳动,直到几乎能听到皮肉收缩的吱吱声响。只要让他也难受,让他也感同身受……
可杜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任她挂在自己身上,用全身的力量想让他窒息,过了好一阵,直到她越掐越紧,才微微皱了皱眉头,站直身子,把她甩了下去,哑着嗓子道:“闹够了没有?”
奉书呆呆看着他脖颈上那几道重重的红手印儿,忽然又是害怕,又是后悔,连忙跪下去,边哭边说:“对不起……我、我不该……我是生我自己气……怎么就不中用……”
杜浒叹了口气,把她扶了起来,“我跟你说过,你开蒙太晚,肯定要多吃苦的。”
“我……我……”奉书一阵阵忍不住的呜咽。是不是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是这个反应?他推三阻四的不教自己杀人的本事,是不是有意在推迟这一天的到来?
“我是不是永远也练不好……是不是永远也没法和你一样……”
杜浒沉默一阵,忽然低声笑了,伸手给她擦掉脸上的泪花,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练这些的时候,哭鼻子的次数可比你多。”然后,还没等奉书反应过来,在她后背一推,“继续吧,我看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只过了十来天,奉书就生病了,在炕上说胡话,喊爹喊娘。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杜浒搂着她坐起来,往她口中一勺勺地喂药。
她的眼泪都烧干了,抽抽噎噎地说:“我……我不行……受不了……要死了……”
他的声音又温柔又耐心:“你的身体不喜欢这样,在闹脾气呢,别害怕。你要让身体听你的话,就非得先折磨折磨它不可。”
她一阵晕眩,问:“还要……还要这样多久……”
他柔声道:“最多三个月。过去就好了。”一边说,一边把一碗药都灌下她的喉咙。
她用力咽下,心中升起强烈的希望,问:“真的?三个月之后,就会好了?”
他低低一笑,往她嘴里塞了个甜枣,“三个月之后,你就习惯了。”
她“哦”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但杜浒教过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心神,不至于昏晕太久,给敌人可乘之机。她身先于心,立刻就醒过来了,头疼欲裂。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杜浒说:“要是不喜欢,明天就不练了,咱们那个约定作废。让你像别人家孩子一样,天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
她假装还在晕厥,心中交战了好久,开口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