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惊地发现这个老人比之一个月前有了明显的衰老,想必这段时间,魏家的孝子贤孙都没怎么让他省心。
“老爷子,多日不见,还是这么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王三笑喜气洋洋地走进去,恭维话张嘴就来,一脸光明磊落地拍着狗都不信的马屁。
魏老呵呵地笑起来,招了招手:“我听说你的朋友买到一幅赝品,连你都骗过了?”
哎哟老爷子,您这么幸灾乐祸就忒不厚道了,王三笑腹诽着,笑道:“那幅画无论笔锋还是纸质,都很有说服力。”
“来看看这一幅吧,”魏琮递过一个放大镜。
王三笑接过来,俯身在画上仔细研究纸张纤维和着墨的痕迹,随着他一点一点地看下来,魏琮将半掩的画轴慢慢展开,眼神淡然地盯着他握着放大镜的修长手指,他的手非常漂亮,指腹细腻柔软,五指匀称有力,他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这双手在自己后背上迷乱抓过的感觉,惨痛地闭了闭眼,用力咬了下舌尖,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古画上。
看到王三笑已经鉴赏完,关切地问:“怎么样?”
“宋文渊手里的果然是赝品,”王三笑淡淡一笑,眸子中却毫无笑意,他无意识地揉搓着放大镜,低声沉吟,“这幅画已经散佚很多年……老爷子,冒昧地问一句,这画是什么时候到您手中的?”
“得有二十多年了,”魏老思索着说,“是一个古董商送上门来的,当时收藏还没有现在这么狂热,我出得起好价格,古董商都愿意到我这里来碰碰运气。”
“那您记得是哪位古董商吗?”
“南京的黄兴运,听说他现在开了个古董店叫小轩窗。”
王三笑顿时了然:“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鉴赏完古画已经到了饭点儿,魏老很是不情愿地邀请了一下晚饭,想起顾姨的厨艺,王三笑很想留下来大快朵颐一番顺便膈应一下魏老爷子,寒暄的话滑到齿间,刚要说话,突然看到魏琮期待的眼神,舌尖一转,硬是将原话逼进了肚子里,含笑拒绝:“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魏琮笑道:“这么晚了,还在留下吃个便饭吧,我刚才看到顾姨在做你喜欢吃的龙井虾仁。”
啧……用美食来勾引一个吃货略卑鄙啊,只是偌大一个北京城,难道我还找不到个吃龙井虾仁的地方?王三笑客气而疏离地一笑:“眼下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共享天伦了。”
走出别墅,王三笑脸上的游刃有余消失,冷着脸给宋文渊打去电话,说了一下自己的判断,宋文渊和康天真立即决定来北京找魏老买画,王三笑挂断电话,站在别墅前认真地发起了呆。
——刚刚才一脸正直地拒绝了人家的晚饭,现在走出不到一百步就折回去是不是忒没面子了点儿?
他大爷的!
王三笑思考了不到三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事关宋文渊和康天真的毕生事业,自己的面子算个屁!于是他转身,大摇大摆地原路走进了别墅里。
魏老正拿起筷子准备吃虾仁,一抬头,看到王三笑出现在餐厅门口,顿时脸就黑了下来:“嗯?你不是不吃吗?”
“老爷子盛情难却,我怎么能拒绝呢?”王三笑刚洗完手,甩着两手水珠子一屁股坐在魏老下首,一派自然地拿起筷子,笑靥如花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啦。”
“……”魏老郁闷地夹起一枚虾仁塞进嘴里,暗自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传达出了“盛情”这样的误会,他根本不想和王三笑同桌吃饭:这个讨人厌的晚辈不但是个饭桶,而且是个话唠,每吃一道菜,都要演技浮夸地大力赞赏一番,每次留他吃饭,老爷子饭后都得吃好几片儿健胃消食片。
然而王三笑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讨人厌,他风卷残云地吃了一盘龙井虾仁,还用糖醋藕盒的酱汁沾着馒头,喝了两碗小米粥,放下饭碗,擦擦嘴,笑着对魏老道:“关于那幅《春江花月夜》……”
“不卖,”魏老言简意赅地打断他。
王三笑早在意料之中,笑道:“我那朋友知道您对古画痴迷,也知道自己贸然求购的行为比较唐突……”
魏老拉下脸:“知道唐突那就不要唐突。”
“爸,三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魏琮笑着打圆场,“您听他把话说完嘛。”
魏老不客气地说:“他无非是想买我的画,不论说什么花言巧语,都是想买画!”
知道这老头性格傲慢惹人嫌,王三笑只无所谓地一笑,他十几岁就混古玩行,在各个性格迥异的收藏家之间斡旋周转,曾被高高地奉为上座,也曾被深深地踩进泥里,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从容地笑道:“老爷子不愿意卖画,那换呢?”
魏老自负道:“除非你拿故宫博物院的珍藏来,民间的那几幅不入流的古画,我还没有一幅能放在眼里的。”
“古今阁孔家的收藏也不放在眼里吗?还有景德镇康家的稀世珍宝,”王三笑道,“我那朋友是孔、康两家的继承人,承诺只要魏老您同意交换,两家所有的收藏,任您挑选。”
魏老一顿。
王三笑露出自信的微笑,他知道这老头是动心了,毕竟古今阁百年收藏,没有人会不动心。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魏老低哑的嗓音冷哼了一声,“古今阁名头是不小,但要我拿《春江花月夜》来换,你未免太小巧我对古代绘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