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不需要厉鸿澈监督,梁荷颂便自行拿纸提笔默写,“交作业”供检查,哪里有风吹草动都上报,简直殷勤、勤快得直让人惊诧。而更让厉鸿澈吃惊的,还是她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背诵诗词、篇章,虽不能说过目不忘,但也相差不了多远。
才不过七日的功夫,梁荷颂就将《论语》学了一半了!
“学而”、“为政”、“八佾”、“里仁”、“公冶长”这几篇尤其的熟练,虽然还有些细微的地方理解得不到位,但是已经十分难得!
厉鸿澈拿着默写纸,暗暗侧目偷看梁荷颂,只见她还专心致志的抱着本《论语》默读凝思,深情又专注又认真。记得前些时候,每当他押着她看书习字,她都跟鸟笼里的鸟儿似的在桌子边儿上蹿下跳,这会儿,全然换了个态度!
自他第一眼见到梁荷颂到现在,还没见她这么刻苦认真过。看她的进度,应当马上就能背诵完今日的这则,一会儿就要飞去乾清宫,去见厉哲颜!
想到这儿,厉鸿澈蹙了蹙眉头,提笔,在那“乌”字中间点了一点……
大舒了口气,梁荷颂放下书本儿。
总算背完了!可她还没高兴完,便忽然眼前哗啦贴来一张纸!
“乌字写错了,抄十遍!”
梁荷颂揭下贴在额头上的默写纸,那朱批红笔赫然在那其中一个字上打了个小叉。她倒是荣幸,连个鬼画符的默写纸都能得到皇帝的御笔朱批。
瞧了瞧那“鸟”字,梁荷颂皱了皱眉。“皇上,臣妾记得……没有写那一点啊……”
她说完,便惹来厉鸿澈冷冷一瞥。“难道朕还会无端端陷害你不成?”
“臣妾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皇上贵为天子,金口玉笔,应当是臣妾记错了。” 对,可能是她不小心点了一下。梁荷颂虽暗自奇怪,倒也没有深思,将那“乌”字抄写了十遍,交过去给厉鸿澈,却被批了一顿。
“朕让你将那篇文章,抄十遍!”
“啊,皇上说的……是那文章啊……”
“再多话,就再抄十遍!”
好凶。
梁荷颂嘴一瘪,不想抄但又不能造次,只得重新回到桌案前提笔开抄。等她抄完,恐怕哲颜哥哥已经交班给御前侍卫副总管姜成献了。白日是哲颜哥哥当值御前,夜里安全是姜成献负责的。
梁荷颂对面桌案、奏章堆里的厉鸿澈,提着笔,唇角弯了弯。
跟他斗……
而此时,四宝斋里。
梁书蕙的心情只怕比梁荷颂好不了多少。不,根本是没法儿比!
外头院儿里白雪皑皑,冷得人直哆嗦。四宝斋里虽点着炭火炉,但也并不比屋外暖和!那炭火炉子烟熏缭绕,显然是用的受了潮的劣质炭!
“噼里啪啦”一阵瓷碗、茶具摔碎的声音之后,接着便是梁书蕙尖声怒斥——“把那炉子给本贵嫔灭了!”
宫婢连连说“是”,生怕惹了她迁怒。自她们主子被褫夺了封号之后,就有些喜怒无常,经常发火。
花卉姑姑忙上前压低声提醒:“贵人小心祸从口出啊!”
梁书蕙上次冲撞了双菱轩的神猫,被褫夺了蕙字之号,而今已不是贵嫔了,只是个贵人。
“啪”一耳光将赵花卉打得耳朵嗡嗡作响,梁书蕙咬牙:“没用的东西!看你出的馊主意!你不是说那药一吃,梁荷颂那贱人就会两颊溃烂流脓吗?这都吃了大半月了,她脸倒是越吃越好了,还引得皇上日日进出双菱轩照顾看望!”
“贵人饶恕,奴婢也不知道那药这回如此不灵,可能是煎药的时候药性被补药冲淡了,所以见效慢些,贵人且再等等吧。”
梁书蕙“嘶”的长长吸了口气。再等等?她等不了了!陈婕妤在盛妃跟前抢夺她地位、处处言语间挤兑她,她又因着梁荷颂的那疯猫惹怒了皇上,失了宠,今后的处境,恐怕是越来越艰难!
赵花卉狭长上挑的眼睛流转了流转,出主意道:“娘娘,此次冬狩或许是好时机。娘娘不是通骑射吗?皇上箭术非凡、英勇无双,到时候娘娘好生打扮打扮,也一同随行,到时候伺机让皇上来个‘英雄救美’,一跌一扶,美人如玉,正常男人都难把持……”
梁书蕙眯了眯眼、思量了思量。
“主意是粗劣了些,不过,倒是让我想到个更妙的法子……”
梁荷颂,这回毁不了你的脸,让你瘸一条腿,也算对我这褫夺封号之辱的慰藉了!
梁书蕙想着,一条唇缝笑得阴森森的……
“把屋子都收拾齐整了,拿我那套淡绿色素雅裙袄来。”
“贵人要去何处?”
“懿宁宫,陪太后娘娘诵读佛经……”
梁书蕙有了主意,一下子柔和、淡然得跟方才全然不似一人。这回她被褫夺的封号,不能同行。盛妃那里暂时依靠不住,淑贵妃也是万不能投靠,只能另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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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腊月,离冬狩没两天了。
这些日子梁荷颂“表现”良好,厉鸿澈虽极不情愿,也只得履行诺言,将那字迹歪歪扭扭的信看了一遍,揉作纸团扔在废纸篓里!
上头写的是梁荷颂要通过他口转达给厉哲颜的话,一大篇,简而言之就是:过去十分美好,我亦十分珍惜,但奈何命运弄人让你我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只求今后各自安好,你忠君爱国、娶妻生子,我安分守己,在后宫中寂寞终老,云云……
心里暗说着“可恶”,厉鸿澈呼吸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