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您可小心着些,这风可凉着呢,您若害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老奴可担待不起啊皇上……皇上,您跑慢些,皇上!”
四十来岁的老太监带着一大群宫人追着前方身着明黄色衣衫的小男孩,一群大人都跑得气喘吁吁。
小男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他眯起眼睛看了会儿,认出这是司礼监提督太监吴有德。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讨厌这老太监,可细细一回想,却只能想到吴有德陪着他玩的画面,那些记忆之中,他玩得很开心,又怎么会讨厌吴有德呢?
“皇上,您可算停下了,可跑死老奴这把老骨头了!”吴有德总算追上了小皇帝,长叹了口气,回头让宫人们给小皇帝穿上披风。
小皇帝不再想先前对吴有德的奇怪感觉,不甘不愿地穿上了碍事的披风,恼怒道:“朕一点儿都不冷!”
“皇上,您觉着不冷许是不假,可这天变得可快,您要当心龙体啊。”吴有德唠唠叨叨地说着,“您忘了么?去年皇上您初登基时,不也着了凉?那时候多凶险啊,可把老奴吓坏了。皇上,老奴没啥别的愿望,就盼着皇上您平平安安地长大,临朝听政,振兴我大梁,不愧对先皇,不愧对列祖列宗哪!”
“你好啰嗦!”小皇帝不耐烦地皱皱眉,转身又向前跑去。
吴有德赶紧跟上:“皇上,皇上您慢点!别摔着了!”
小皇帝忽然停下脚步,吴有德跟得紧差点撞上,忙稳住身体后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诶,您突然停下可吓死老奴了……”
吴有德还待继续埋怨,就见小皇帝看着一个方向,目光直愣愣的,不知在看些什么。他顺着小皇帝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瞧见了空荡荡的假山。
他不禁皱眉奇怪道:“皇上,您瞧什么呢?”
小皇帝秀气的眉峰蹙起,指着一个方向道:“你有没有瞧见一个女子?好像是个白衣女子,黑发又长又直,模样非常好看。”
吴有德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看半天却依然什么都没看到,便吩咐身边的人道:“你们过去瞧瞧,快!”
宫人们快将假山那儿掀翻了,可却依然找不出小皇帝口中的白衣女子。
“皇上,许是您眼花了吧……”吴有德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依稀间记起,先皇有位妃子爱好白衣,便是在这假山附近投水而死,莫非……
“朕才没有看花眼!朕就是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可好看了,好像天上的仙女!”小皇帝恨吴有德不相信自己的话,恼怒道。
所谓天上的仙女在吴有德听来便等同于脚不沾地,身形飘忽,他吓出一身冷汗,不顾小皇帝的挣扎,匆匆将他带离了此处。
后来,皇宫里便做了好几天的法事。
小皇帝十岁生辰,大赦天下。当日,他在奉天殿中宴请群臣,小小的身影被厚重的冠冕压迫,似是随时都会倒下,他面露委屈之色,看向孙承吉。那是内阁首辅,也是顾命大臣,是他最怕的人。因为吴有德告诉他,若他惹了孙承吉不高兴,孙承吉随时都可以让他这皇帝没得做。没了皇位,他没得吃没得穿,甚至连房间都走不出去,饿了挨着,冷了受着,真真是凄惨极了。
小皇帝被吴有德的话吓着了,每回见到孙承吉就跟老鼠见着了猫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一身厚重的冠冕压得他难受,他想把他们摘了丢掉,但吴有德说了,他若是破坏了这宴会,恐怕会惹孙承吉生气。他的心里同面上一样委屈——明明今日是他的生日,为何他还得受这份罪?
万般委屈之中,小皇帝忽然看向身侧。
空空如也。
那是他未来的皇后该坐的位子,目前并没有人。他并不十分清楚皇后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任何期待。他握紧了龙椅把手,紧得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这是他的皇位,若没了皇位,他就什么都不是了,这皇位他不能丢。
“让你这样的人当皇帝,大梁不亡国才怪!”
耳旁忽然传来女声娇斥,小皇帝蓦地侧头,眼前却好似闪过一道光,朦胧的视线中,一个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那声斥责,却如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她说他不配当皇帝。
不,朕是这大梁的皇帝,朕就是皇帝,除了朕,谁都不能坐在这儿!
小皇帝心中叫嚣着,又急切又委屈,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身影便是那一回他在假山旁看到的白衣女子。那时候他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可吴有德却一脸惧怕的让他将来不要再提,他不懂那是为什么,只好将那事埋在了心里,再也不提。
但今日,他再一次见到了她。而她,这个他似乎生出了好感的女子,竟然在斥责他。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恼怒,唯有不甘心,以及满腹的委屈。
不要这样说我,不要这样说我!我可以当一个好皇帝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啊,云……
他蓦地顿住,她……是谁?云什么?他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究竟是什么?
小皇帝十二岁时。
大梁在以孙承吉为首的内阁管理之下,井然有序。小皇帝在孙承吉的监督下念书,屡屡被斥责。孙承吉的学生之中不乏天才之资,而小皇帝能当上皇帝,不过是投胎投得好,在学问一途上实在没什么天分,自然完全被孙承吉的学生们比了下去。
长久的自卑,恐惧和绝望最终化为了实际的行动,小皇帝再不愿意去听孙承吉讲课,而是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