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她悲不自胜,不敢轻易打扰。
佩玖果在稍间,片刻间衣饰妥帖地站在她跟前。
“李婆子,说了什么?”
佩玖不料她问这个,支吾了下才道:“李婆子说她很小心,该说的都说了。”林七许整夜睁眼流泪,眼干涸地刺痛,她恍若不觉,嘶哑道:“几时了?”
“卯时刚过。小姐您歇会。”说罢便要上前铺床。
林七许喉咙干得发不出声,摇摇头,做着口型:“将那两册太妃赏下的经文取来。”这本是昨日的功课,后日尚且得进宫。
其琛……
思及这两字,林七许胸口一阵绞痛。
她忍下心肠,目光划过天边混沌的色彩,逐渐凝成一点。
娘亲,那日一别,我何止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其琛原本安稳幸福,傲然于世的人生,亦被我毁得面目全非。
有些恨,要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有些孽,得拿余下的一生来忏悔。
东方,晨曦破晓。
流言蜚语,有时便是一柄利刃,能狠狠置人于死地。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王府林姬又因陈氏的到来,在京城宣扬了起来。其姐因行为不检,被逐出宗祠,其弟亦背弃孝悌,忘恩负义,自请出宗。
不过幸好,此回未牵连王府声誉,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过是林氏一族,林其琛虽身在两淮,却才名远扬,不少人背地里还惋惜了两声。
林七许的名声本应更加不堪,却因另一则更轰轰烈烈的流言得到了些宽容。
寿安宫内,比往日多了些沉寂肃穆。正处于冬春交替之季,太妃身染风寒,原也以为是些小病不痛,不曾当回事。只因愈发厉害,不得不卧床静养,汤药不断。
“七许呢?”半月前太妃称林七许作林氏,现下已经唤名字了。见荣太妃醒来,床边侍奉的陶姑姑忙道:“方才见太妃用了药,便下去小憩了。连天地守着,奴婢瞧了都有些不忍。”
“这孩子…那些传言,哪怕我听着都……。”早春三月,莺飞草长,气候却反复无常。太妃倚在松软的素云缎枕上,口吻难得的怜悯。
陶姑姑叹道:“那位赵夫人,也是荒唐愚昧。儿子身残,竟还想诓骗豪门闺秀嫁来他家。赵家本就一落败的门第,听闻赵大人不过官至五品,纵有些昌平伯府的权势,未免太痴心妄想。”
荣太妃含着清心去燥的药丸,齿间一哂:“昌平伯夫人也是糊涂,也不知是被蒙在了鼓里,还是掩耳盗铃。帮衬着小姑子和张府说亲,便是庶女,岂能嫁予一个……为妻。”
陶姑姑见太妃颇是恼怒,心下虽稀罕,但也附和着道。
“张大人府里光庶女便有五个,庶长女嫁了辅国公府的二公子,论起来,还是王妃的弟妹。若真成了,连带着王爷成了什么。”豪门贵族,最讲究脸面。张夫人可以不待见庶女,随便配门婚事,但若是有碍门第威望,就另当别论了。
陶姑姑轻笑道:“张府尚与太后娘家有拐着弯的亲,张夫人在太后跟前哭了三回,奴婢瞧着,真真是肝肠寸断。”
“不做亏心事,何必大张旗鼓。”荣太妃不置可否。
陶姑姑一面修剪着花朵,一面奇道:“奴婢看太妃,不问世事好些年了。难为,这林姬入了您的眼吶。”这话还是含蓄的。太妃来自月氏,大多时候,必须清心寡欲,不问世事。
荣太妃唇角含了缕怜惜的笑意,道:“那日我看她所抄佛经,加之进府缘由,知她必不简单。不曾想,于佛理上确有建树,不过顺道带了她一起向佛,省得时日漫漫,也好叫她静心养气,莫节外生枝。”
殿内金钩吊起一幅幅厚重的云锦华帐,垂下轻便落地的鲛绡纱帷,影影幢幢间,外头的春日肆意铺扬,挥洒其间,叫人看不真切。
荣太妃缓了口气,继续道:“七许这孩子,虽为讨好我,但颂起经文,礼佛烧香起来,当真虔诚笃信。平日说话行事也妥帖,我冷眼瞧着,是个吃过苦的。”
一时也止不住对七许的怜意,她含了些叹息,道:“有日,我小憩归来,只见她跪在佛前,祈祷忏悔,泪流满面,声声悲戚。唉,当真是造孽。”荣太妃遥手指了指案几上空空的药碗,道:“这些日子,你也瞧得真切。她还通些药理,我这椎骨,每每春雨连日,总疼个不行。幸亏她了。”
陶姑姑自要哄着太妃欢喜,插好海棠,含笑道:“林姬既有功,待太妃病好,封个妃也没什么,省得总有些不开眼的背后嚼舌头。”
荣太妃竟连连摇头,末了还笑出声来:“我早同她说了,她那惊慌样儿,又是磕头又是下跪,连声调都变了。这时点虽不好,但王府内的事儿,何曾轮得到外人置喙。我也不是瞎子,我这皇儿,哪里待见她……”
“母妃言重了。”摄政王隐于殿内多时,这会儿见母妃提及自个儿,忙不迭地出声。
荣太妃淡淡瞟了眼帷帐后的人影,随口道:“你既来了,躲在这后头作甚。还以为是小时候的玩闹么?”
母子二人也曾同甘共苦,忆及幼时,摄政王心下柔软,愈发恭顺,只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望着荣太妃日渐老去的容颜,眼眶竟有些发热:“母亲已是太妃了,不必这样瞻前顾后。儿子别的能耐没有,王府里的事儿是定能说了算的。”
荣太妃轻轻捧着儿子的俊脸,唏嘘不已,慢慢笑道:“予谌,我并不想逼你去做不愿意的事情。这世上无奈之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