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侧妃,你的伤心我感同身受。只是,不要糟蹋坏了身子。”林七许的口吻是那样伤怀温和,眼神有些出神的飘忽。
尤侧妃好容易止住的泪水,被这句话勾起了昨日的悲意,顿时眼泪倾泻而下。
燕芸几乎要去打这不会说话的林姬了,却被她轻轻拨开:“你们先下去吧,我来与你们主子说会话。”
多么随意敷衍的口气。
好似这是她的沉香榭,好似她才是侧妃。
不等燕芸动怒,尤氏一个犀利悲愤的眼神过来,一干人等只得奉命退下。
这燕芸,真是白瞎了一脸聪明样。林七许可以想象,从昨日到现在,燕芸一定拼命安慰着主子,与她分析利弊,诉说着昌平伯府的种种好处。甚至,心底怕还不以为意,大户人家,小妾本就由嫡母发落,一个庶女这样不满悲伤是何意。
尤氏敏感多思,怎会感受不到燕芸的想法。
“尤姐姐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这样突然地跑到宝华阁来了。还这样突然地说了这些话。”林七许捡起那只孩子扔在地上的布娃娃,略有老旧,线头冒了几处,布料倒软和上乘。
如今她也被那些奇珍异宝养高了品位,识得这布娃娃的用料是名贵的雪锻,朴素柔软,最适合做婴儿里衣。她指着这只娃娃,笑问:“我小时候可从来没穿过这样上好的衣服,尤姐姐,您摸摸,是不是很好?”
尤姬流着泪的眼是那样不屑:“王府里的东西,就没有差的。便是那些灶上奴才穿戴的,也比我姨娘体面多了。”
于她所料半分不差,林七许噙着些笑意,道:“最近昌平伯差事办得很好,王爷很欣赏他。这里头,也有侧妃的功劳啊。”
大抵是心底的哀怨悲伤积年累月地得不到宣泄,甚至被逼化作长期的曲意逢迎,强作欢颜,她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猛一仰头,泪水飞溅到了林七许的手背上,灼热地快要烧起来。
“他们若还记得我的功劳,怎能这样对我姨娘——我都按她们说的做了,还要我怎么样——他们这是过河拆桥,迟早会天打雷劈!”
内室狭小,这样尖锐的叫声怦然涌出,连林七许都有些吃不消。
尤渺渺的神情像一滩凝结的死水,冰凉而冷漠,只两行泪水不停流下。她缓缓道:“我不会信的,姨娘就我一个女儿,怎么会推辞说京城气候不适,不愿意来陪我?!白氏答应我的,我进王府得宠有孕,就会接我姨娘来京城,伺候我安胎生子!结果呢,结果就是我生了两个孩子,我的姨娘死在了荒凉的西北,连一个主持丧礼的人都没有!我这个不孝女还得在这儿叫仇人做母亲!”
恨意堆积在逼仄的胸膛,几乎要灰飞烟灭的肆虐燃烧。
林七许很懂尤姬这种人,长年的恣睢压抑,一旦扯个口子,怨毒,悲愤,伤感,委屈便接踵而来,源源不断,拦都拦不住。
大概是庶女对庶女,而且都在嫡母身上吃了极大的亏。
尤渺渺竟丝毫不怕她会泄密。
林七许亲自斟了杯茶,抚慰道:“别的不论,你的姨娘可活得比我的长命多了。”
火上浇油啊。
挑拨离间啊。
可林七许半分愧疚都无,昌平伯府自始至终对尤氏无半分真心,不过拿她当跳板。偏偏尤氏的生母又在昌平伯仕途风顺时死掉了,而且死得孤寂凄惨,就像她所说,连场像模像样的丧事都没有。既是凉薄寡意,还指望尤氏一心一意给他们的富贵荣华效劳么。
尤渺渺在锦被里呜咽,泪水打湿精致的小脸,格外我见犹怜。
“你姨娘怎么……怎么没的?”
“怎么没的?”林七许稍一侧头,竟嫣然一笑,“她呀,被掏空了所有,耗死在了床上。她死的那会,江南春意盎然,繁花胜景。我却守着她在病床前,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很少笑,便是笑也笑不露齿。很少会这样灿烂地露出八颗牙齿,灿烂如夏花。
尤渺渺没有被她诡异的笑唬到,反而道:“你看,你好歹给她送终了。而我,以后还得对着那个贱妇喊母亲。”
林七许抽过一条柔黄绢帕,淡淡道:“别哭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孝顺生母么。就算再伤心,我也不是王爷,没有那颗怜香惜玉的心。省省力气吧。”
三重含义的话,尤渺渺转瞬听懂。
“至于喊母亲。你可以不喊啊,谁逼过你喊了。”林七许掸了掸身上的几朵雪白梨花,坦然注目于她,浅笑道,“那日赵氏打我,你听说了吧?”
这样大的动静,沉香榭又引人注目,哪能不清楚。
尤渺渺唇角一诮:“你也是好手段。”嫡母在礼法上占得何其稳固,她若背上忤逆母亲的罪名,王爷怕是不会喜欢她的。
林七许垂眸一笑,道:“是啊,我这样好的手段,也不过和你一起,落在了这王府里头。”
“你那嫡母蠢钝如斯,竟想把你许给娘家一个废了的侄子。”尤渺渺抹干了泪水,颇是不解,林氏手腕非常,怎会输给赵氏。
林七许点出关键:“因为,赵氏和白氏都站得太高。我们是庶女,而她们是嫡母。可以说,皇帝与乞丐的差距也不过如此了。还有不要一口一个贱妇的,到底显了粗俗。”
尤渺渺止了泪水,但到底心疼生母,只想起作威作福,拿她当玩意使的白氏,心底疼得无以复加,冷然道:“你今日来,不是来指教我说话的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昌平伯府,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