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着认床的习惯,阮清沅夜里睡得不太安慰,醒来时却看见窗子外头天光大亮,心里头一急。
今天是要去向阮老太太请安的。她张嘴喊道:“忘忧,什么时辰了?”
忘忧过来说:“姑娘莫急,刚卯正,昨夜里下了雪,今儿外头看着才格外亮些,亏得咱进京的时间赶了巧儿,要是今日,怕是路不好走……”
清沅由忘忧和凝华服侍着穿衣打扮,见外头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热腾腾的清粥小菜,皱了皱眉,“大厨房的早膳这么早就送来了?”
正在摆碗筷的合欢笑说:“是那曲三家的有心,早早备好了等姑娘起来,大厨房送来的哪有这么热乎的。”
清沅感叹她两个还是少不更事,说着:“往后小厨房一日三餐都不许随意开火,皆领大厨房的份例。”
“姑娘……”合欢不解,“昨儿个凝露姐姐不是说……”
“按我说的吩咐下去。”清沅不与她费口舌,坐下准备用饭。
合欢点点头,心里也不清楚姑娘是怎么想的,自己有小厨房放着不用,这样她们几个早起上值也能喝碗热粥呀。
等清沅用完早饭,洗了手漱完口,由凝华给她披了件青羔皮大氅,忘忧打着伞,一行人往万寿堂给阮老太太请安去了,雪天路滑,到万寿堂事时正好是辰正。
万寿堂坐北朝南,是阮府最敞亮的一处屋子,阮老太太喜洁爱净,收拾得颇为朴素雅致。此时正堂里上首坐着阮老太太杨氏,她左手边坐了大夫人杨氏,和三夫人贺氏,右手边坐着二夫人魏氏,和大少奶奶王氏。
清沅一见这阵仗,就觉得知道自己来得晚,有些失礼,面上却不敢露出怯意,便由丫头们解了大氅,踱步到老太太面前,行了跪拜大礼,嘴里道,“侄孙女儿清沅见过老太太,愿老太太身体安泰,福泽延年。”
阮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瘦削的脸上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看着堂下的小姑娘,点点头,淡淡地说:“一路辛苦了,起来吧。”
她示意了一下左手边的婆子,立刻就有丫头端上来一份见面礼。
“我也没什么送的,就送件衣裳吧,在京里过冬也穿得上。”老太太的嗓音苍老却有力。清沅抬眼,只见是一件缂丝罩面的紫貂皮大氅,价值不菲,她谢过老太太,示意忘忧接了过来。
大夫人杨氏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侄女儿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这样的大氅放在眼前眼睛都不眨一下。”
此话分明是讽刺她小门小户出身,不识货。
阮老太太也不阻止她,只对清沅道,“这是你大伯娘。”
杨氏生得圆盘子脸,中规中矩的打扮,眉毛描得却细,一双眼和阮老太太有几分像。
清沅向杨氏行了礼,回道:“早听父亲母亲说京城老太太家富贵无比,又重礼数,我收了老太太这样的大礼,心里虽惶恐,却不敢放在脸上,也是怕说出去丢了阮府的脸面,相信大伯娘也是这个意思,特特叮嘱我这句。”
杨氏不想她小小年纪,竟如此油嘴滑舌,褪下手上一只羊脂和田玉镯给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侄女儿说得对,像个懂事识礼的大家小姐。”
是“像”,而不“就是”,在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魏氏皱眉,不满这杨氏用酸言酸语针对一个小孩子。
阮清沅笑着又去向三夫人贺氏行李,这贺氏今年才十七,却已经嫁过来两年多了,看着还是娇娇怯怯的少女模样,说几句话就要红个脸,她给的见面礼是一支赤金嵌红宝榴花步摇。大少奶奶王氏素衣素服,脸上常年像笼着一层阴翳,本来清秀的样貌无端带了几分愁苦,看上去要老个五六岁,她给了清沅一个掐丝珐琅点翠玉玲珑镶珠的手钏。
“你几个堂姐妹昨儿个就吵着要见你了,现在就领上来大家见见吧。”老太太吩咐人下去。
不一会儿,就领来了三个水葱似的女孩子,大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最好看,神态有些倨傲,眉眼不像杨氏,阮清沅觉得倒有几分像自己的父亲阮镛。
想来大老爷阮铨年轻时也与阮镛一般,长得是颇为体面。
小一些的只比清沅看着略大些,举止间却有些畏缩之态,最小的那个才四五岁模样,粉嫩可人,齐刘海下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有些惶恐地瞅着众人,小手正揪着身边姐姐的衣裳下摆。
“这是你二堂姐清霜,三堂姐清雯,五堂妹清雪,都来见一下吧,这是姑苏你们三叔父家的七姑娘清沅。”老太太道。
清沅知道,这里边只有清霜是杨氏嫡出的,还有两个都是大老爷房里姨娘所出的庶女,从前有个四姑娘出生刚半年就没了的。
四个女孩子一时也姐姐妹妹地喊个不停。
下人搬了杌子让几个姑娘落座,老太太又继续问清沅读过书没有,清沅回答:“在苏州时父亲请了先生做我们姐妹的西席,已读了四五年书,女四书已通读了,再就是闲暇时候读些诗文。”
老太太道:“女孩儿家,读书识几个字也就够了,以后你跟着两个姐姐每旬念个三日书即可,多做些女红才是真的,若你二伯娘那里没有好的女红师傅,便来找你大伯娘,你两个姐姐小小年纪,如今却都是做女红的好手了。”
老太太竟然这样毫不客气地下魏氏的面子,清沅侧眼去看魏氏,果然她脸色十分尴尬。魏氏年轻时是陇西有名的才女,只是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