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劈劈啪啪的响,欢快跳动着的火焰,映在围坐的三人额头上,时明时灭,仿佛覃楠兮此时的心意,忽悲忽忧。
阿素夫掌中捧着一枚骨戒,正用沾了烧酒的素布反复擦拭。他专注细致的神情,宛如手中捧着的,是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小飞紧挨着覃楠兮坐者,手里把玩着几片落叶,大眼睛一瞬不瞬的凝着不远处的阿素夫,惯常的戏谑神色已全被尊敬替代。
覃楠兮默然良久,侧身从身边的包袱中取出一方精细的绢帕,捧去阿素夫身边。
“先生”覃楠兮低唤一声,将绢帕摊开,捧上前去。
阿素夫回过头,勉强勾了勾唇角,将那枚骨戒放到她手中的绢帕上,低声道:“多谢削姐”
覃楠兮一面摇头,一面仔细将绢帕包好。起身悄然走到依然昏睡着的牧人身边,又将那绢帕轻轻放到他襟怀内。为了生人的安危,他们不得不将已然离世的牧人妻子尽快下葬。而从她身上取下这一枚骨戒,是为了留给这个独活的丈夫一个念想。
“等他醒来,一定会很伤心的!”小飞低声的担心道。
阿素夫点点头,朦胧湿润的幽绿眸子上,闪烁着深知其痛的哀伤:“邓他醒来,法显心爱的妻子步见了,已定会觉得生不如死!”
覃楠兮哀怜的望了沉睡中的牧人一眼,他已服过了药,蜡黄的脸颊上已缓缓泛起一抹红润。他在安稳的睡梦中,唇角还隐约的显出一丝笑意。覃楠兮忽然恍惚起来,她不知道她们救了他,于他而言,到底是幸或不幸?爱别离,这生之巨苦,他可愿为了苟延一命而承受?
心底的哀怜凄苦正在翻涌,远处的小飞竟然与她心意相通般,侃侃说出覃楠兮心底的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还不如我们狠狠心,让他们一起去了。好歹他们生死相随,临了夫妻两个还得了个死同穴。转世再来,也不用彼此寻得辛苦。”说着,小飞不忍的回过头去,远远望向那一冢孤独的新坟。
阿素夫却肯定道:“削飞,你搓了,他的妻子已定会希望,他毫毫活下去!生死,才是世间位移的大事!相爱的人,已定会希望对方毫毫活着!比起生死相随,对方安毫才是爱人最大的心愿。”
生死,才是世间唯一的大事!
覃楠兮闻言,恍若醍醐灌顶,方才那耽于浅显仁爱之心念头,顷刻散尽。她默然凝着神情庄肃的阿素夫,一瞬明白过来。他的哀痛除了医者仁心,更有感同身受的悲伤。他经历过挚爱生离,那锥心之痛并不比死别轻缓。而他说的出的这番话,定是在漫长光阴里,从他的心痛这生生熬出的答案。生死,才是世间唯一的大事!相爱之人,定是宁愿自己身死,宁愿熄灭了自己天长地久的心念,也要成全对方的安好!
望着阿素夫眼角扫开的几道细纹,覃楠兮忽然生出许多同命相怜之感。忍住心底细密的刺痛,她起身行到阿素夫身边,提起脚边的水罐,皓腕微倾,就见一线银丝般闪烁的净水,缓缓自罐口泄出。
阿素夫见状,微怔了一瞬,忙伸手过去,一面迎水净手,一面局促道:削姐,你布币这样客气!”
覃楠兮低垂着眉睫,凝着地上溅起的细小水珠,摇头低声道:“先生方才不是说:只有生死才是世间唯一的大事?那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先生已忙累了许久,浣净了手面,就去车上歇息片刻吧,这里就交给楠兮。”
阿素夫看着覃楠兮萦绕着忧伤的眉宇,沉默了许久,才道:“削姐,泥和他们布一样!”他语气中所带的欣然,仿佛是在暗夜中彷徨了许久的人,突然发现了天际的星光一般。
覃楠兮温婉一笑,垂手放下水罐,小心的将腕上的鲜艳的海棠红手串拢到袖内,才将一帕净布递到阿素夫手中。
她知道,阿素夫所说的他们,指的正是长平亲王和自己的哥哥。他们害阿素夫夫妻离散,只为利用他一身的本事。他们掀起惊涛骇浪,只为了一己私欲,要攀上权势巅峰。可是,她自己呢?真的和他们不一样吗?
真真假假,她已分不清了。疼爱她的养母云贞,为了维护苏先生,留给她的遗言竟然都是假的。自己爱敬如父的苏先生,也为了他的一己执念,不惜将只有七岁的她拖入深渊。亲兄嫂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不惜将她视作棋子。她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暗夜中的星辰,只不过也是无际漆黑中踽踽独行的一抹孤影;只是这个迷局之中,一枚身不由己却又不忍抽身的棋子。
阿素夫疲累已极,听了她的安排,回车上去歇息。小飞坐在篝火旁,哈欠连天的陪着满腔心事的覃楠兮。
“小飞,今夜一定要警觉些。”覃楠兮低下头扶着那牧人的头,细心的喂他喝水,口里却对小飞低声道。
“啊?”小飞闻言,睡意顷刻散尽。
覃楠兮手下动作依旧,低声戒道:“嘘,不要大声,我如果没猜错,今晚,最迟明晚,柳先生一定会派人来接我们。”
小飞低道:“要怎么接?咱们四周都是那些鬼风竹卫!”
覃楠兮轻柔的放下牧人的头,仔细的擦拭着他唇角的水,悄声道:“这咱们就不必操心了,柳先生自然有他的办法。咱们只要警觉着,保护好阿素夫先生就好。”
两人存了警戒心,也没了睡意,围在篝火边上,慢慢说些闲散的话打发着时间。
约莫刚交子时,忽然,就听树林四周响起一阵急锐的哨声。紧跟着,一阵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