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水,这话果然不假。只是于覃楠兮而言,往日困在长安尚书府中的光阴是一潭幽深死寂的静水,如今,颠簸的旅途却是奔腾的溪流,浅虽浅,到底一路都是活泼明亮,满蕴希望。
虽一心要行的飞快,可满身的疲惫却不配合,也因覃楠兮自幼就懂昼行夜息的行旅万全之道。又是快行了一日,乘天色将暮,便选定了道边一个不大不小的私驿落脚。
离了长安栈驿馆都十分热闹,这家也不例外。独自落座角落里,望着桌上粗瓷碗里细白均匀的素面,覃楠兮不由暗自慨叹四海咸平不过才几年,民间和乐繁华的景象,所有人俨然已将十年前的战火连绵遗忘殆尽。
“咚,咚,咚”一阵脆生生的鼓声敲的覃楠兮一个激灵,转回头望向堂中。
堂中不知何时已经站定了一老一少,一对儿行脚卖艺的祖孙,那老的须发皆白,一身寒简的青布夹袄,打着黢黑的绑腿,周身干净利落,那小娃儿约莫只有十来岁,一身同样洁净的夹袄,冻红的小手里捧着一面小鼓。
“李老儿,今日拣段好听的书说来听听。说的好,加赏。”坐上,一个时招呼着。
那老艺人拱了拱手,对着说话的客商遥遥一揖,嚼在嘴角的笑意不卑不亢,嘴里却客客气气的应道:“小老儿祖孙两个孤苦,一路行脚卖艺到此,今日说段儿好听的,只为博各位客官旅中一乐,还仰仗各位客官的打赏!成全小老儿祖孙一餐热饭。”
堂里立时起了一阵哄催。
那李老儿也不急恼,四下淡淡一望,递了个眼色给身畔的小娃儿,那娃儿得了令,便将手中小鼓狠狠敲响。鼓点又急又亮,逼走了满堂得嘈杂。
四下一静,才听李老儿惊雷般的响亮声腔响起。
“今日老儿献丑,说一段儿‘少将军孤身入敌削匪首,小国公执法如山雪冤讼’各位客官请听,这段佳话说的是真人真事,若问话中所说何人,正是靖国公司徒老将军的爱子,少年将军司徒逸!”
老儿话音落,覃楠兮齿关应声意外一合,一口断面含在口中,唇角也渗出一丝血迹。她抬手揉着生痛的嘴角,咬牙暗暗恨了一阵无处不在的司徒逸。便又低下头继续认真的吃起面来,只假装毫不关心,充耳不闻,任由那李老儿的说话灌进耳朵。
“话说,八年前,我大楚一代勋将司徒老国公谢世,适逢北疆番国可汗新亡。那知那新汗贼心蓬勃,窥见我朝失了老国公,恐怕千里国疆有隙可寻,便召集铁骑八万,由其的亲信胞弟将领,势头汹汹压向我大楚边境而来。
这样紧急军情,千里急报到长安乾宁殿上,先帝好不苦恼,满朝文武却也是一筹莫展。好在皇天有道,老国公虽仙逝,却遗下一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话说这小国公单名取个逸字,唤作司徒逸,有道是虎父岂有犬子,且这司徒逸小将军又是老国公亲自悉心教导长大,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将军自十四岁上已是老国公帐前先锋,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只是这小将军当年不过才一十七岁,官阶又显低微,纵是有老国公情分在,到底戍边重责,也未落在他肩上。
可这小将军文韬武略,心思缜密,却有十分主意在心胸。自见过战报,他心下便暗自做定了主意。
当夜这小将军便带着自己亲手训练的七百精骑,连夜奔袭百里,出其不意,奇袭敌国大营。可怜那可汗王弟,自仗着八万铁骑,又错认我大楚再无御敌名将,阵前营后统统掉以轻心,疏于防范。
据说当时,那王弟正在大帐中搂着歌姬睡的香甜,不想司徒逸小将军忽如天兵降临,立在塌前。只惊得那王弟半天连起身的气力都寻不出来,可我们司徒小将军却不迟疑,手起刀落,取下他首级,纳入囊中,便飞身上马。临走时,小将军又放火烧了敌军几个大帐。
当时天黑雾浓,敌营众兵只知统帅丧命,又见营地火光四起,只道是我大军突袭,早乱成粥锅。混乱里又不知自己人砍杀了多少自己人。直待天亮,才知根本没有我大楚骑兵。可惜,八万铁骑,已是溃不成军,只得撤回番境。而那时,司徒逸小将军已将敌将首级觐献御前。原是震动朝野的火急军情,却就是这样被少年将军以区区七百骑兵轻易化做乌有。这小将军一战成名,我主龙心大悦,连连擢升司徒小将军几级,年方十八便官拜河北、安西两方节度使,总河北道军政大事。”
李老儿说罢这段,顿了下来,只见他说的满面红光,仿佛当年的惊心动魄他都曾目睹亲历。堂中坐上的行客们也都听的津津有味,荡气回肠。只有角落里的覃楠兮,口中还反复咀嚼着已经冷透的毫无滋味的面条。心里暗叹着,眼前的满堂行客,远边境千里,他们只道小将军能征善战,扬大楚国威。焉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八万敌军压境,会有多少血泪?边疆百姓又是怎样的胆战心惊,度日如年。
“话说这司徒逸将军不但能征善战,是天生的武略奇才,他做起一方父母却也是游刃有余,不出三年,河北一道,小国公青天美名已然在外。”
“青天?他的功名竟然不是单靠累累白骨堆起的?”覃楠兮低低讽了一句,漫不经心的低头拨弄碗中一片枯绿的菜叶。
“话说这司徒逸将军总河北一道军政大事,当月便在官署外立下三尺三寸高的一面红漆大鼓,更发下布文,要整顿当地吏治军风,立志要让河北一道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