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说,大哥当初按兵不动,屯军潼关山中,坐视守将惨败之后,才借勤王之义,绑架四大节度使共同入京,逼废帝禅位。以立下扶立明主之盖天功勋。”
司徒翀早已将这些事在心底里演练过无数遍,此时真对着覃楠兮说起,分寸节奏,掌握的几乎完美。
覃楠兮眼睫微闪,缠绕指尖的素帕,不由缓缓绞动起来,“这谣言,不足信。当初我也身在潼关。逸哥哥他根本没有故意按兵不动,他只是在等战机而已。兵家之事,若非亲临战场,不可妄下断言。”
司徒翀目色从容,瞟着她手中皱拧成绳的帕子,接道“大嫂,我不信他们的。可是,他们还说,说……”他刻意收住话声,让声音里熟练的惶恐和惊惧慢慢扩散。
覃楠兮抿唇片刻,低声问道:“还说什么?”
“说大哥针对萧氏满门,其实是为了私仇私怨。据说,当初是因我舅舅的疏忽,延误了军报,才误了我爹北上救援撒伊尔部……所以,所以大哥才借废帝之手,除了我舅舅家满门。”
覃楠兮摇了摇头,坦然维护道:“逸哥哥不会因私废公,且萧氏一门谋害先帝,专权跋扈,当初“讨贼檄”中列萧氏罪状,句句是实,绝不冤枉了他们。”
她置身长安,虽在深深闺阁,却也能嗅到外间的风浪。这种谣传,对她而言不过一笑而过,她并非大门不出的寻常闺阁千金。数次出入长安,沿途之上,她亲眼见过被豪门压挞的寻常百姓。
司徒翀见她眼中坚定的维护,连忙点头附和:“是呢,我也不信他们这话。我虽不明白舅舅到底做了什么滔天恶事,可我信我大哥,绝不会为了一个二十多年前的疏忽意外,就将萧家满门给大哥的母亲陪葬!”
他声声维护,可话中之意却字字精准,恰恰割痛处。
覃楠兮深知,母族撒伊尔的灭族之仇,是司徒逸心底最深的疼痛和仇恨。
如果,萧崧真曾滞压军报,延迟救援,致司徒逸母族灭亡。那以司徒逸恩怨分明,以牙还牙的的性情,置萧崧满门命丧似乎也是寻常…...
望着司徒翀晶莹的目光,覃楠兮坚定的心念微微动摇。
司徒翀恍若未见,继续道:“还有,他们说,乾宁殿那个叫张兔儿的贼宦,也是大哥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人……”
覃楠兮几乎是脱口否定,“不可能!你大哥他怎么会在皇上身边安排眼线,还是个宦人!”
司徒翀立即道:“我也说不可能!大哥他连夜独审张兔儿,那只是他身为军人,处事雷厉风行惯了,那决计不会像他们所说一般,是大哥有意灭口!”
司徒翀貌似极力维护,却恰说出另一层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覃楠兮的神色。
直到确认她的脸色正在渐渐泛起青白。他才隐约一笑,继而又假意焦急起来,“可,可是大嫂,这些谣言不是单凭你我相信,便会消逝无形的啊!他们说,大哥就是要借那夜的突变,迫皇上册立太子呢。殿下虽然只三岁,可却是姐姐所出,是大哥的亲外甥。大哥如今官居大司马大将军,若再又这东宫太子亲娘舅的身份,朝上还有何人能与大哥抗衡?”
覃楠兮微微闭起眼睛,本能的摇头。她在极力拒绝司徒翀这些似乎无法反驳的话。
司徒翀冷冷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层。
可待他再开口时,语气仍然是诚恳而焦急的,“还有,还有中秋时,大哥当堂告御状,说是卢大人和澹台大人要毒害他!”
覃楠兮听到这里,心不觉猛然一颤。那些节礼,是她亲手收下的。她十分清楚,司徒逸豢养的小雕,根本没有沾过卢府送来的食物。
“大嫂,试问天下,有什么人会愚蠢到在节礼中下毒谋害他人的?何况,还是如日中天的大司马大将军呢!”司徒翀紧追不放,滴水不漏,“卢大人和澹台大人身为御史言官,的确曾弹劾过大哥!说大哥仗军功目无君上,可他们也不过在其位而谋其政罢了,私低里,两位大人与大哥无冤无仇,何苦冒险谋害大哥啊!”
覃楠兮紧紧咬住唇角,默然无声。她仿佛一个站在薄冰上的人,不敢挪动脚步一般,不敢追问,她是在莫名的惧怕着,追问之后的答案。
司徒翀的笑意渐渐加深。
他不需要她追问,自然会继续,“他们说,说大哥公然堂上诬告,是故意所为。满朝都知道,没有人会蠢到用这样的法子去谋害高官!可,可皇上还是不得不黑白颠倒,袒护大哥,将两位御史大人不查而办。他们都说,大哥此举,其实实是为杀鸡儆猴,震慑言官。这就是在警告满朝文武,纵使皇帝,也不能拿大哥如何!”
看着覃楠兮越来越苍白的脸儿,司徒翀终于暗自狂喜的确认,在覃楠兮心底,并非全然不疑司徒逸。
司徒逸的屡屡食言,语焉不详,还有他的暗卫,他奇怪的举动,都曾在她心底引起阵阵暗漪,只是,她爱他,她愿意信他,因而,她从未将那些事细细推想过……
有了覃楠兮心中哪怕一丝的怀疑,司徒翀的杀招都会力度倍增。
他淡淡一笑,极好的控制住了节奏:“大嫂,我不信!不信大哥会为了权势这么做!我大哥从来磊落光明,恩怨清晰,他决不会为了几句单薄的弹劾之词,致两位大人于死地的!”
司徒翀口中满含情感的相信和维护,却是字字如刀,刀刀割在覃楠兮心头。
她纵天性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