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天色黑,和小飞换了衣衫的覃楠兮堂而皇之的被送出大营。小飞替她留在军营,手里还有一封她留给司徒逸的信。信中所言,应当可以保证司徒逸暂时不会为难小飞。
覃楠兮深知这事是险的,司徒逸虽承诺不会以她逃婚一事为难她的父兄,可那多少是因为自己在他手中,只要送她回去,婚期仍不耽搁,他司徒逸不但如愿做了尚书令覃子安的女婿,还博了个重情守义的美名。
可若自己不当机立断,不乘着司徒逸外出时出走,恐怕即便是知道了苏旭下落,她也再没法去找。十年了,她心里挂着她的旭哥哥的平安,肩上负着苏先生的临终所托,如今旭哥哥就在短短的七十里外,又让她怎么甘心不去寻?
然而至于寻找苏旭的结果和找到他之后该怎么办?覃楠兮不敢深想,若为覃家上下平安打算,她必然要回到尚书千金的命途中去,奉旨嫁给司徒逸,若依照本心,她自然想要像只野雁一般自由自在的长空翱翔。
覃楠兮停下脚步,像是要甩开繁杂的思绪一般轻轻摇了摇头,又深吸了一口冷列的空气,强迫着自己冷下心肠。苍茫雪野,夜路尤其难行,她小小的背影在无垠的洁白中仿佛一缕幽弱的晨光,单薄却有着势不可违的坚毅。
头顶的天,依旧是浓黑却清朗的。天河横跨穹宇,河心最深邃处拢着无数的星。那些星,光辉交缠,亮的如绫似纱,更衬的天河两岸的天黑的无底。一些散碎零落在天河两岸上的星,没了河心处的光芒的庇护,亮的格外璀璨却也分外伶仃,仿佛只要她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摘下,轻易的,就能使它们,从光芒闪烁的星辰沦落成冷硬黯淡的石头。
覃楠兮收回在天宇中逡巡留恋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临行前仔细誊画下来的北疆域图,借着东天一线青蓝的晨光,细细辨别着方向,暗自盘算和天风岭的距离。
脚下的雪,依旧柔软的像云絮,厚重的皮靴踩上去,沙沙沙一阵轻响,寒气刀一样簌簌划过面庞,北疆的冷多少已领教了些的,可与眼下的酷寒相比,之前所有都不值一提。
好在已是心有所向,除了疲累覃楠兮倒真心未觉得苦。正埋头走的专注坚定,忽然,耳边一阵叫嚣混杂着马蹄声,从山丘那一头传来。
覃楠兮定住脚步迟疑了只一瞬,拔腿就跑向不远处的一座小丘,她连滚带爬的滑下山坡,不小心一脚踏空,直觉身子一坠,便跌进了一个雪洞中。
浑身的骨头如散碎了一般,她跌在雪坑中,忍着周身的疼痛,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辩听着外面的动静。
头顶上,原本连续规律的马蹄声渐渐变成琐碎的踢踏声,雪洞里,细雪簌簌落下,夹杂着马儿长途奔跑后沉重的响鼻声。那阵嘈杂声显然已逼到洞外。人声也嘈杂起来,可他们在说什么,一层积雪之后的覃楠兮却一句听不懂。
“北狄人?”雪洞里的覃楠兮惊得浑身一颤,身子紧紧缩成了一团。自己不过走了两天,离戍北大营约莫也只有三四十里,狄人怎么敢光天化日下如此逼近司徒逸的大营?
一声裂帛般的鞭响,紧跟着一阵撕心裂肺得哭泣,从洞外传来,惊得覃楠兮呼吸一滞,竖起耳朵警觉的听着。
“还不说?”这竟然是句十分清晰标准得中原话语。
“李大人,小的真的不是细作啊!”那哭声更凄惨。
“人心最贱,不打不招!你将我诱到这里,就是想惊动楚人边军的人?你想借那个司徒逸的手杀了我?难道你不知道司徒逸被一道急令派到朔方平乱去了?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招出来为止。”一个冷森森阴沉沉的声音命到,话音未落,劈劈啪啪的鞭声又响起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却一阵低过一阵。
雪洞中隐着的覃楠兮将洞外的对话一字一句听的清楚明白,不觉惊的半张了嘴。
几天前,司徒逸接了长安火漆急令,连夜离营。按理统帅行踪这种事应当是十分机密,怎么这个满口中原话的北狄人会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话中提到朔方平叛?可朔方一向安稳,朔方节度使又是当今皇三子昌宁郡王,怎会突然叛乱?再者,若真是朔方起变,司徒逸奉命前往平叛,自然少不了调兵遣将,可是他当日接了急令,分明只是轻从离营,怎么会是去平叛?
脑中正疑云翻滚,忽然,一个黑黑的鼻头顶着一些细雪,呼哧呼哧的探嗅着伸进雪洞中来,紧跟着,一阵狂吠炸响在耳际。
覃楠兮眼前一黑,满脑子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她身子还没挪动,就觉眼前一晃,七八杆寒光凛冽的矛头已经抵住了她的喉头,逼着她慢慢起身走出藏身的雪洞。
“苏小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呢。”一个干涩的声音从十步外靠了上来,居高临下。
覃楠兮抬头一看,认出马上的人原来是乌达身边的谋士李叁。
“司徒逸费尽心思把你寻了回去,只怕是连你这副小身子都还没捂暖和,你就又逃出来了?”
覃楠兮心底暗暗咒骂着李叁,落眼却瞥见仍然抵在喉头的矛尖,只好咬了咬嘴唇,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一箩筐用来讥讽他背国投敌的话。
可李叁却得势猖狂起来,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马背上,盯着覃楠兮,皮笑肉不笑道:“论说,那司徒逸也算fēng_liú俊秀,我原以为你们郎情妾意,情深似海,他才甘愿冒险去救你,可惜,可惜啊,原来是他落花有意,姑娘你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