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必有蹊跷?”宇文温回味着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后世某梗,不过他很快进入状态开始琢磨起来,杨济和他不同,按照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确实是‘读书人’。
明代,书生要想出人头地就得考科举,每日都在钻研如何将八股文做出花样文章来,按说明代读书人应该只对八股文感兴趣,可杨济似乎是个例外。
成日里看史书,你想干什么?吸取经验教训然后造反?
当然不是造反,明末江山风雨飘摇,许多人醉生梦死,但也有许多人想为国分忧,杨济便是其一,所以宇文温能理解这位苦读史书、试图在故纸堆里找出救国方法的心情。
“说说,你的看法是什么?”
“大王,这只是下官的一己之见,对与不对,还得大王细细想过。”
“绕,你就绕,再绕免谈!”
“咳咳,大王可记得狄武襄之事?”
“狄武襄?”宇文温原以为杨济说的是唐代狄仁杰,不过一想‘武襄’二字似乎是谥号,既然有‘武’,那么应该是个武臣,姓狄的武臣,还能有谥号的,那就是...
“你是说狄武襄受人诋毁,忧惧而死的事么?”
“正是。”
杨济点头称是,开始说起北宋年间的事情来。
狄青,字汉臣,面有刺字,号为“面涅将军”,是北宋初年著名将领,因为朝廷防武将如同防贼,狄青备受猜忌,后来又卷入政治斗争漩涡,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各种诬陷纷至沓来,什么狄青家中看门狗头上长角、什么狄青住宅忽然发光等等,众口铄金之下,狄青被贬,没多久便忧惧而死。
宇文温当然知道狄青的遭遇,所以大概听出了杨济的言下之意:“你是说,刘炫伪造书籍之事,有可能是被诬陷的?”
“大王,可知刘炫所献《连山易》为何书?”
“不知,不过既然有‘易’字,想来是与周易有关?”
“然,此书有些来头...”
杨济对于刘炫伪造书籍的事情,他有自己的一些‘浅见’,难得遇到极其合适的倾诉对象,自然要高谈阔论一番。
史书所载,刘炫献《连山易》、《鲁史记》有一百余卷,若按每卷字数幅度估算,足足有九十余万字,这是什么概念呢?
《论语》,不过万余字而已,刘炫献的书,以字数来计抵得上九十本论语,这种规模的书籍,不要说为了骗赏钱临时起意现编,就是东拼西凑抄别的书凑在一起,都要花上不短的时间。
更别说东拼西凑的同时,还得‘润色’,将不同文风的内容‘融合’,不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首先是《连山易》,所谓‘易’,即卜筮之书,这种书光靠临时胡编可不行,卜筮之术须得体系严整,文字古奥,从头到尾要能够自圆其说,很难在短时间内凭空捏造出来。
所谓“连山”,在南北朝时已有《连山》一书,北朝郦道元所著《水经注》就引用过《连山》的内容,郦道元的年代,大概“迄今”五六十年。
而三十多年前身亡的梁元帝萧绎,其手上就有《连山》数十卷,这说明在南北朝末期、初隋时期,应该是有《连山》或者《连山易》流行于世。
而刘炫自称对于《周易》不是很擅长,那他为何敢伪造易学之书?刘炫是经学名家,即便要作假,也该在其擅长的领域作假,这样才比较“拿手”,为何独独选了自己不擅长的易学?
其二,刘炫所献《鲁史记》,看书名应该是鲁国史书,而《春秋》、《左传》这些读书人耳熟能详的名著,正是根据鲁国国史而编,刘炫怎么敢明目张胆凭空作伪?
朝廷负责‘验收’书籍的官员自当是饱学之士,刘炫所献之书是否伪作,只需要拿《春秋》、《左传》与之对照便能知晓,又何须事后经人告发才‘恍然大悟’?
其三,刘炫年轻时曾在收藏有许多古籍的刘智海家求学,极有可能是见过未曾流传于世的上古书籍,与当世所传史料有些不同。
所以刘炫所献《连山易》和《鲁史记》很可能不是伪造,而是根据他自己所看典籍和史料,在众人所知版本的基础上做了增补。
“大王开办求学社,出版书籍无数,当知古籍尤其是先秦古籍,若能流传至今,必然会有许多版本对吧?”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这个时代的古籍,确实存在多种版本的问题,尤其是先秦古籍,都是竹书,时间一长就容易腐朽散乱,需要靠人工誊抄。
错漏在所难免,而不同的人誊抄,错误之处又有不同,这样历经几百年,到底谁手上的书是“原装正版”,就很难说了。
更别说秦始皇焚书坑儒,许多先秦古籍从民间消失,官藏书倒是有,奈何楚霸王一把火烧了秦宫,许多书籍葬身火海,只有民间收藏家手里残存些许。
这样会出现一个问题:原版先秦古籍没了,若有民间传世的书籍,而每个藏家手里的书相互间内容有出入,那么谁的才是“正版”?
只能靠经学名家们考证,每个时代的考证结论又会有不同,可能某卷先秦古籍在汉代被考证为真书,到了魏晋时又被考证为“伪书”。
宇文温想到这里,心中隐约有了结论:“所以你的意思?”
“大王,也许刘炫所献《连山易》或《鲁史记》,与公认版本的内容有些出入,但他并不是作伪,而是根据自己看过的古籍史料做出了增补。”
“不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