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收的佃租,俺老娘来取时就以两为单位给,钱、分、厘都说找不开,今年夏收又是这样。怎么,零的就不是银子了,就不给了是咋地?!”
听到这话,石大牛的老娘偏出去些身子,正看见那金百户擦了一把汗,继而向那汉子解释道:“朱兄弟,这不是找不开吗。上面下来的就是一锭一锭的,咱们这是百户所,不是倾银店跟商铺,银子剪多了剪少了都是不好交代。这回不是把上回跟这回的零头凑了整的都给你了吗,剩下的零头还是下回吧。”
金百户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早已在争吵开始就变得落针可闻的院子里面,石大牛的老娘却还是依稀的听了明白。
那个姓朱的汉子,她是知道的,就住在邻村,是个队长一级的军官。玉山一战负了伤,结果回来却现自家的媳妇偷汉子,还被传得沸沸扬扬。此间说话明显是带了酒气,可让人带了绿帽子却是极被人瞧不起的,而且还只是个队长而已,这个金百户却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怎么听怎么觉着是心虚。
前面的争吵还在继续,程家娘子还在看着热闹,可也就在这时,石大牛的老娘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看了看石大牛寄回来的用苏州码子和汉字写就,并盖了印章的条子,又回忆了一番,立刻便向拉了身边的程家娘子一把。
“程家娘子,你们家去岁秋收的佃租的零头给了吗?”
“没有啊。”
由此一答,那程家娘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到了下一秒,石大牛的老娘立刻就将这份朦朦胧胧的感觉摆在了她的面前。
“你算算,你们家的去年秋收的零头和今年夏收的零头加一起够不够一两银子。”
“好,好像不够啊。”
“我家的也不够。”
两个女子之间的对话登时便如识字落入水中,转瞬之间就激起了一阵波澜。这里面大多数还是都能凑够一两的,但是那些凑不够一两的却明显激动许多,整个院子里很快就充斥了要求全额付清的声讨,就连那些零头不多也不急着全取出来的都变得不能容忍了起来。
金百户和百户所的官吏们苦口婆心的解释着,但这些军户和军户家属们却是不管这许多,尤其是那些家里的男丁在战兵营里的,更是自觉着身份不低于卫所军官,而且此间还占着道理,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吵到深处,那个姓朱的队长更是一把揪住了金百户的脖领子,说什么也要他把银子全额付清。
然而,百户所怎么说也是行政单位,百户也是正儿八经的军官,被平日里张口金百户、闭口金百户喊着的军户们如此,自觉着威信大损,心头的怒火也登时便被撩了起来。
“没王法了,没王法了。来人,把这些刁民给本官乱棍打出去!”
金百户一把将负了伤没好的队长推开,官服也被扯了一口子。眼见于此,那些百户所里当值的备补兵也提着棍棒冲了过来。打倒是不敢打,但一群壮汉却还是很快就把这一院子的老弱妇孺给清了出去。
院门紧闭,金百户在院子里也喊过了,说是银子只能这么取,同意的明天再来,不同意的一厘也不给,反正今天是不给取了,就这么简单。
家里的男人不在,一众妇孺被轰出来,登时便哭闹成了一片。可是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百户所却是不吃的,没过多一会儿这些妇孺就找到了另一个泄的对象。
“姓朱的,你说事情就说事情,揪他领子干嘛。现在他以为咱们要打人了,把大伙都轰出来不给取了,都是你的不是!”
找到了新的泄口子,叽叽喳喳的指斥声登时响起,远处甚至更有不少镇子上的民户在看热闹。
看热闹本就是大众爱好,更何况是这些军户在这几年间从贱民攀升了起来,社会地位随着明军的一次次胜利,尤其是土地和家产的迅膨胀而越来越高,被压过去的普通民户多少都有着些许不满,此间见军户跟百户所闹将了起来,更是难得的新鲜事。
吵闹声中,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那个姓朱的队长原本还有些顾忌着,可是到了后来,被这些大妈、小媳妇揪着不放,面子实在过不去,干脆就将他此番作的原因的说了出来。
“你们懂什么,咱们百户所人多,各家各户的,两家的零头就有一两银子,去年秋收的那些没有放的佃租就被那个姓金的百户给了镇上的赌场放印子钱,要不他凭什么不给!”
这个消息是他那个偷人的媳妇在他刚回来时说的,正是因为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么辛秘的内幕才挖出了偷人的事情,而他媳妇的那个姘头就是赌场里混饭吃的无赖汉。
内幕一下子就镇住了所有人,接下来,火力转移,可百户所的大门就是不开,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闹了大半天,石大牛的老娘和那两个小妇人才回了村子。她和程家娘子的银子没令,那个新兵的媳妇原本是想咨询一下新兵刚入伍时的军租田能不能转到江西,毕竟他们家在江西也是有几十亩地的,想搬到那里方便照顾田地,可这么一闹就更别想咨询了。
回到了村子,三人约定明天继续去闹,这也是在镇子上的那些军户和军户家属们的一致决定,最后到底有几个人会真的继续还是一回事,但现在却是同仇敌忾非常。
气哼哼的回到了家中,如今的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