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村子,来来往往几个人既然也无人过来聒噪。小心翼翼穿过稻田,径到东首第一家。那门是荆柴编的,院墙也是柴编的,轻轻拍了两下,连墙都一阵摇。便听院里一阵鹅叫:“哦哦——哦——!”一声高过一声。一个老太太的声气隔门问道:“是谁啊?”
惜恩清了清嗓子,“我是过路的。”听里面没了动静又补充道,“夜里遇了劫道儿的,逃到这儿。大娘行行好,留我们吃顿饭。”里边的老太太没有答话,却有个小孩子声音极响极尖亮,说道:“太婆!是过路的,要在咱家吃饭!”惜恩这才知道老太太耳背。听那老太太咳了一声道:“谁背房子走道儿呢?满仓,给客人开门!”
小满仓答应着蹿跳出来,轰撵了鹅才打开门,却是个七八岁的小把戏,统着个大长衫裹了全身,仰着头上的“朝天撅”儿,眨巴着眼打量眼前的人,半晌,回头叫道:“太婆,七仙女来咱家了!”小家伙没见过啥仙女,但是平日里没少听大人说牛郎和七仙女的典故,那上面的七仙女据说是个极美的人,此时看来大概就如眼前这位姐姐吧。爽快地开大了门,说道:“赶紧进来吧。”
老太太正在屋门口择莱,已经站起身,觑眼儿看着惜恩,说道:“堂屋里坐吧。水已经烧开了,满仓给客人们沏茶。他爷打水去了,一会儿回来下米做饭……唉……出门人不易啊……瞧着年纪轻轻的,不是没了活路,谁往这山窝窝里跑?不易啊……”念叨着,由二人坐了,仍旧择干菜。
这是三间低矮的茅草房,全都用板石垒起,泥皮封得严严实实,因为朝阳,又在村口,并不显得狭窄潮暗。宽大的院落里连鸡笼、鹅屋、牛棚都是石砌的。墙边垛得高高的都是柴柈子,扫得一根草节儿不见,柔和的阳光几乎从东边平射进屋,石桌子石墩子石头神案子石头神龛,静静晒在那里,一落座便觉心里踏实平安。李墨林见满仓忙着在东间灶里添柴加水,寻话问道:“老人家贵姓?”
惜恩一个眼神扫过去,笑呵呵的蹲下身来陪老人家择菜,“老人家不用理我这位兄长,他路上被歹人吓破了胆,说话有点不着调,我捉摸着前面要是遇见大的集镇,还得寻个大夫看看才是。说完又转向李墨林,“你也别干坐着,去帮帮满仓。”
李墨林正闲适的坐在石凳上松泛一番腿脚,左右瞧着农家小院看的新鲜,不想又被惜恩打发去做活。再瞧着满仓舀了几瓢谷子在盆里,手脚麻利,动作娴熟的像个成年人。不由得想起小顺子来,若不是自己嫌弃他跟着聒噪碍事,硬是打发人回去,有那小子的机灵聪明劲,不比满仓能干的?
李墨林暗暗想了一刻,到底也是没做过活的人,心里稀罕,随着满仓出了门。
“你兄长这脑子怕是要好生找个人看看,七尺男儿家也生的仪表堂堂的,可惜了了!”老太太看着李墨林花红柳绿的一身十分不合体的衣裳出去,洋洋洒洒,怎么都像个戏台上唱丑角的,连连摇头道。
惜恩背着脸才没笑的露了馅儿,低垂了脑袋干咳几声,敷衍了过去。
磨坊在村子的中间,这个时间已是没人进来,所以满仓和李墨林端了谷子进去,那拉磨的驴子鼻子中喷出长长的一股气来,差点没把李墨林熏吐了。
满仓把谷子倒在磨上,李墨林催促着驴子,自己在后面推着磨杆,可那驴也犯了驴脾气,死活站着不动。满仓也是第一次进磨坊,两个人又是捶又是打,折腾的满身大汗。
“爷您累了就到旁边歇着些,我来。”满仓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安慰着李墨林。李墨林最是个心高气傲的,这次进京赶考,抱着必中的心思,不想今日倒被头驴子难住,哪里肯让步。左右打量着寻个东西揍这畜生一顿,让它睁开一双驴眼看清楚,这可是未来的状元老爷,不是谁都能欺负了的。
终于被他寻到一根丈余的木棍,端着就往磨坊走,一低头看到自己穿着的宽大女装碍事,三下五去二的脱了。这下人就看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那满脸的英气勃发,手执长杆竟是要对付一头驴。
惜恩帮老太太收拾完,思量着跑出来看看两人忙的怎样。老远就见李墨林一副大开杀戒的势头,连忙跑过去喊道,“别打,将驴身上那块布蒙上眼睛。”
李墨林正思量着自己如果一棍子将这驴敲死该怎么办,不想惜恩一句话解了自己的烦恼,原来问题的关键在此,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忙将布拿过来和满仓一人一块将眼睛蒙上。
惜恩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哈”大笑不止,直笑得腹痛蹲在地上,尚且不能自已。
这时满仓的爹老满打水回来,也笑了一阵,进去一会功夫将谷子舂好带走。
好容易等得摆上饭来,却是煮熬得胶粘的玉米喳子粥加的黄豆,红椒酸菜、咸黄豆、盐调红白萝卜、炒干漉豆角,都用大得出奇的老粗瓷碗盛得岗尖。馏出的小米棒子面窝头金黄金黄,小的也有一拳来大。还有一把洗净了的葱、一碟子豆瓣酱。虽是山农粗饭,倒也琳琅满目的,大冒着热气。两个人连惊带吓奔波一夜一天,早已饥肠辘辘,看到这桌饭菜,都眼中出火。一时又见老太太端着一摞子煎饼过来,焦黄喷香的更是撩人馋虫。
“来!跟自己家一样,吃不饱怪自己啦!”老太太客气的招呼着。
惜恩熟门熟路的拿饼卷了酸菜、萝卜,再抹上大酱,一口咬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