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廷试的一声轻咳,惊醒了沉思中的褚芃。
强压心中怒火,褚芃拱手道,“陈师爷的本钱,学生来想办法,府尊大人只管放心,总归不能让他空手而去就是了。”
王廷试微微点头,半闭着眼睛道,“如此本府就放心了……你去吧,到账房和克己好好商议一下。”
褚芃拱手告辞,起身跟着小厮来至府衙账房中坐定,账房中只得陈尚仁一人,连声恭贺他得脱大难,褚芃自然也感谢他施以援手。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得黑夜中传来孙振武那夜枭般的嚎叫,“王廷试,你别欺人太甚!这些年俺替你背了多少黑锅……”
黑夜中只听到一阵呜咽后,便再没了声响。很快便听到脚步声往前院而来,褚芃和陈尚仁走到账房门口,果然便看到两个快手横拖竖拽把那孙振武押了出来。
孙振武此刻已是狼狈不堪:乌纱帽没了,头发胡乱披散着;身上那件绯袍也被扒了下来;嘴里塞着个麻核桃,双手反绑,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踉踉跄跄走过大院时,他双目圆睁,扫到褚芃时,眼睛里陡然喷出怒火,直似要吃了他一般,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为何王廷试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不过他却知道,自己肯定是吃了褚芃的亏。
目光再一转,他看到了褚芃身边站着的陈尚仁,眼中立刻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之色。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应该死了,尸身早不知道抛到哪个海底了吗?
看着台阶上的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孙振武终于明白了——肯定是褚芃听到了什么风声,从小竹岛把那些人救了回来,所以陈尚仁才能回到府衙,所以自己才会被王廷试……
想到这儿,他看向褚芃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如果目光能杀人,褚芃不知已经死了几百遍了。
可惜目光不能杀人,所以孙振武只能怒目圆睁看着褚芃脸上那淡淡的嘲讽之色抓狂!
自己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这个不起眼的小秀才?不是说这家伙只会埋头死读书吗?这见识、这心机、这手腕,哪里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人!
奶奶的传闻果真信不得呀!
“此贼合该此报!”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陈尚仁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同褚芃一道返身回屋。
褚芃跟在他身后进来,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虽然大大出了一回血,可好歹一家人的命是保住了,还能把孙振武这个罪魁祸首给扳倒,他心情总算好了点儿。
“陈师伯,咱们出海这事儿……”坐定之后,褚芃试探着问道,他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未来跑海贸的本钱该怎么办。
陈尚仁却打断了他,“贤侄且莫急,此事须从长计议。”实际上他现在也不知道王廷试如何打算,还得等消息。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陈尚仁见府衙中另一位师爷在门口探了探头,便对褚芃道,“贤侄且请先回府,陈某明日再来拜会……如何行走东瀛,尚需好好计议。”
褚芃听他这么说,也是归心似箭,陈尚仁送他到府衙外,安排了马车送他。褚芃上了马车,却没看到立在侧门外的陈尚仁轻轻摇了摇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一路无话,马车到了他家门口,褚芃下了车,星光下看到那两扇被撞烂的大门,一股悲凉油然而生,这短短一天时间,自己就从腰缠万贯的小少爷沦落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就是眼前这座大宅子,也得典当了做本钱。
没看到守门的胡大出来迎接,褚芃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想,推门迈步就往里走。
“什么人?站住啦!”
黑暗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喝,随即几盏气死风灯亮了起来,一帮人从花厅涌了出来。
这帮子人全都身着皂隶服色,脖子一周白圈在灯光下分外醒目。
为首的却是个身形魁梧,满脸黑须的中年汉子,灯光下看不清爽,褚芃只觉外瘆人。
“你是……褚家公子?”中年汉子上下打量褚芃一番后问道。
“不错,正是在下……请问各位是?”褚芃拱了拱手问道,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小人乃是登州快班捕头范思烈,奉府尊之令在此查案。”中年汉子抱拳回答道,神色间带着公门中人惯有的傲慢。
褚芃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虽然王廷试已经一再展示了腹黑本色,可他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再次突破了他的底线——自家最后这点资产,居然也被他牢牢控制起来了!
还让不让人活啦?
“……敢问捕头查得是什么案子?”顶着巨大的眩晕感,褚芃问道。
“快班查案,如何能教外人知晓,”范思烈熟极而流的打了个太极,不过似乎不忍看到褚芃失魂落魄,他又加了句,“公子也不必太担心,令堂及令姐妹安然无恙,已然去往村中祖屋安顿了。”
听到张氏她们没事儿,褚芃稍稍心安,也对这位范捕头有了一丝好感,当下凑上前去同他拉了拉手,一块碎银悄没声地落到了对方手心里,这才问道,“多谢范捕头照应……不知范捕头查这案子要查到何时?”
范思烈捏了捏碎银,估摸着有七八钱,脸上便堆起了笑,“这个嘛,陈师爷没跟公子交代?”
褚芃猛地想起刚才在账房时陈尚仁看向自己时那可堪玩味的眼神,他心里一下全明白了。
王廷试是打算把自己最后一个铜板都榨出来,既然自己应承了跑海贸,那就得有个章程,多长时间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