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临安堂,李妈妈快一步地撩起帘子,沈月浅走在周氏身侧,一眼便看到拔步床上盘膝而坐的王氏,装疯卖傻些时日,气色愈发难堪,即便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眼角黑色,浑浊的三角眼挤在皱纹中,好似枯草堆里荒废已久的古井,破旧而沧桑。
王氏顺着动静看到是她,目光锋利起来,随后敛下,再抬眸已化作成温暖的笑,亲切地朝她招手,“浅姐儿来了,快来坐。”
王氏精神转好,装扮上很是费了番心思,穿着身苏绣月华锦衫,芙蓉花色长裙平整地搭在周围,垂丝髻上左右各插了只金丝孔雀簪子,无一不彰显着她的端庄,富贵。
沈月浅心底冷笑,收回目光才留意屋子里还有外人,小王氏,薛家二夫人和罗家大夫人也在,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泰然自若地上前挨着周氏屈膝施礼,又给屋里长辈见了礼才盈盈站在周氏身侧,未靠近王氏半步。
王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却也若如其事地指了指旁边椅子,心平气和道,“知晓你是个孝顺的,你娘不坐你怕也会跟着站。”目光看向周氏,敛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笑盈盈道,“你也坐下说吧。”
沈月浅扶着周氏在不远处凳子上落座,自己则站在周氏身后,而王氏指的那两张凳子,无人理会。
王氏嘴角微微抽了抽,强控制着情绪,“人既然到齐了,那就让大师说说吧。”
王氏口中的大师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四方脸尽是奸诈,一袭道袍穿在身上不觉着风骨傲然反而叫人觉着恶心,一张嘴,满口黄牙更是让沈月浅恶心到想吐。
“太夫人昏厥犯迷糊并非空穴来风,贫僧辗转几处院落才知晓其中缘由,太夫人福气绵延悠长,不料与家中子孙八字相克,这才闹出了这么多事出来。”
道士话一说完,屋里陷入了沉默,王氏目光慈祥地看着沈月浅,屋里人心思活络,联想近日沈府发生的事就已明白了。
罗大夫人当即铁青了脸,她来沈府是罗氏说有事相告,到了现在她若还弄不清楚状况可就白白活了这些年,罗氏请她来怕是做个见证,沈府子孙若要冲撞太夫人早些年就发生了,偏生在这两个月,意思不言而喻。
罗大夫人不畏惧二房,可周氏身后的周府她不得不忌惮,看着罗氏的目光变得怨毒起来。
罗氏置若罔闻,自顾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余光留意着周氏的反应。
周氏面色如常,脸上无悲无喜,身后的沈月浅也是。
王氏脸上的神情愈发舒缓,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月浅,严肃地看着道士,厉声道,“大师可别乱说,下边的孙子孙女都是孝顺的,若与我八字相克早就把我克死了,我哪能活到现在?”
那道士故作神气地晃了晃脑袋,“贫僧云游四海,若非机缘巧合碰着了哪会走这一遭,错不了,敢问太夫人家中近日是不是诸事不顺?”
这些话不用问,稍微往京中酒肆一坐就能听到沈府之事,王氏闻言为难地点了点头,那道士笃定道,“如此就错不了了,那府中可是有刚出生的婴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氏身上,王氏沉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拔步床上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杯左右晃动了两下,里边的茶水也溢了出来,王氏却不为所动,“不得胡说,怀渊就一根苗子,怎会冲撞了我?”
若非早已知晓王氏的目的,猛地看王氏维护二房,沈月浅会以为王氏失心疯病入膏肓了。
“请问太夫人口中的可是沈侯爷名讳,如此就更不会错了,那孩子八字……”硬还未说出口就被一清脆的女声打断,道士不悦地蹙了蹙眉,循声望去,被沈月浅眼底的阴狠吓得哆嗦了下。
“大师云游四海也知我爹爹是侯爷,可见大师却有几分本事,前些日子族里长老将我弟弟请入族谱时还说我弟弟八字少有的好,以后定能威慑四方,听大师对八字侃侃而谈,想来也颇有心得,不若我现在就请人将族里长老请来与大师好生说说八字一事如何?”沈月浅似笑非笑,语声极致地温缓,然听进在场人的耳朵里却犹如一脚踩入冰水,寒意席卷全身。
沈月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犹如崖缝间长出的兰花,纤尘不染,孤高自傲。王氏倚老卖老以孝压人她受着,若要损小七一丝名声,她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周氏轻轻握着她的小手,眼里满是心疼,难怪出门的时候她要她无论如何都别出声,她若出声了,王氏揪着她的错就能休了她,而阿浅是沈家孩子,王氏能打能罚却不能将起撵出府去,她被休了,阿浅与小七日子怎么过?
这便是没了依靠的女子,周氏坚定地拍了拍沈月浅的手,若到现在她还不明白王氏的把戏,她枉为人母。
目光直勾勾地迎上故作无辜的王氏,“娘心里怎么看?”
当然要将你赶出府,王氏心里暗想。
“这种事我以前虽听过,可具体怎么做也是不清楚,算了,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吧。”王氏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摇了摇头。
那道士已回过神来,被一丫鬟吓得噤了声,面子如何挂得住?脸上笑意全无,滚了滚手里的佛珠,这次,绝口不提那位小少爷的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