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温凉如水,深夜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一池墨,闪烁的霓虹灯在重重雾障的笼罩下,无端地生出几分萧瑟。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太远,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街道上的行人却越来越稀少,人们说出的话都带着几分慎重和小心翼翼,就像是暗夜发出的喁喁私语,怕说重了,会惊扰这宁静。
“我送你回去吧。”周锦笙停住了脚步。
“啊,好。”她点头,转身往回走。
“哎哎哎,这边!”他拦住她的去路,将她的身体扭了个九十度,“从这边走更近。”
“你经常到这边来?”她疑惑。
小巷漆黑无光,她心底有几分退怯,犹豫了几秒,终是选择相信他。
“我住在附近。”他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会遇见并非偶然啊。”
“确实不是偶然。”他回身笑道。
天际无星,地面无灯,他却笑得月明星朗。
穆小柔觉得周锦笙这个人,就像他从前穿着那一身整洁的白大褂,儒雅、谦和、真诚,还有权威。他就像春日里一阵和暖的清风,又像春夜里润物无声的一场细雨,来得无言,去得沉默,你却知道他来过。
一天下来,情绪几度起起落落,穆小柔早已困顿不堪,整个人一懈怠下来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周锦笙的车开得很平稳,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睡吧,醒了就到家了。”他说。
一直知道周锦笙的嗓音清醇,听他说话比听一首歌更能令人身心愉悦。他此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流露出绵绵密密的暖意,暖得穆小柔心底蓦地一酸。
在多少个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漫漫长夜,在纽约陌生得令人心寒的穹底下,他在巡查病房时总能一眼识破她拙劣的伪装,用着她熟悉的一口家乡话对她说:“穆小柔,睁开眼。”
他的话听似温和无害,实则暗涌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她只得听话地睁开眼睛,然后掉进一片风平浪静的汪洋大海里——那是他温柔如水的眼眸。再然后,他会说:“睡吧,睡醒了天就亮了。”她依言闭上双眼,一夜无梦。
她好几次追问他,是不是对她用了催眠之类的手段。回答她的,只有云淡风轻的笑。
她真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当她醒来时,已经置身家门之外了。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沙哑着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你说你一个人住?”
“啊?”她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家的房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难怪他误会。
“其实,里面没人。”她笑道,“这里的灯都是智能的,天一黑就自己亮了。”
他不禁失笑。
“我差点都忘了,穆小柔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黑了。”他的脸上是满满的调笑。
穆小柔窘迫。她怕黑的样子最窝囊了,偏偏让他见识过。
“周医生,你说一个人在做了亏心事以后,能不害怕在黑暗中,那些肮脏的东西会从地下爬上来,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腿不放吗?”
周锦笙才不信邪,但也被她幽幽的语气说得脊背凉凉的,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目送着周锦笙的车渐渐在黑夜中浓缩成一个点,穆小柔仍在门前发呆。好一会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出的气遇冷化成了白雾,翻滚着,消失在空气中。
江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不知此刻的他,在不在?
远远地,穆小柔就看见了江城的别墅亮着一屋子的灯,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最近江城很忙,很忙,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天下来不是在马路上奔波就是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根本无暇顾及穆小柔。穆小柔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但有时安静下来,抱着又长了几斤重量的小灰,总会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人总是贪心的,如果一开始江城就没有来过,如果他不曾在这房间里留下他的气息,她不会觉得这房子空荡,只是因为他没有出现。
花园外那扇色彩暗沉雕花繁复的大门阻隔了穆小柔的视线,但她清晰地听到了围墙之内传出的女子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附近的建筑颇多,地势又偏高,北风到这里找不到出路,开始回旋反复地盘桓着发出阵阵尖锐的嘶鸣,道路两旁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枯萎的黄叶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打着转,在冰冷入骨的月色下投下诡异的倒影。
感觉心里有条通道堵堵的,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既是不敢,亦是不甘。
在寒风中伫立了许久,穆小柔的脸被自己的长发鞭打得隐隐作痛。墙内的人正在向大门靠近,穆小柔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想把自己藏起来。她拖着两条微微僵硬的腿踉踉跄跄着向一边的墙角走去,把自己掩埋在夜色中。
穆小柔的视力不是一般的差,黑暗中跟半个瞎子无异,所以她看不见远处那两个女子的面容。她只能看到,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前闲适地道别,举止亲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构筑起一个外人无法插足的世界。而她,只能躲在角落里,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半年来,穆小柔和江城走得很近。他关心她的生活,关心她的事业,他带她走出作茧自缚的牢笼,把她带到阳光底下,将她引荐给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人,于无形中把她的事业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