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柔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遥远而偏僻的小镇。事实上,小镇依然遥远,却不是记忆中的偏僻与贫困,而是显示出一派成长中的繁华与喧嚣,假以时日,这里会慢慢发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城市,然后成长为大都市,成为城市化的最终产物。
小镇没有遥远到要乘飞机,但他们坐了将近八个小时的大巴到达城镇时已是黄昏,彼时夕阳无限好。
他们在城里转悠了一阵子,走进了一间据说有四星的大酒店。训练有素的前台小姐很有礼貌,穆小柔与江城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于是决定在此住下。
他们的行李不多,全部提在江城的手上,穆小柔身上只背着。前台小姐瞟了一眼江城手上的行李,问:“请问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穆小柔小小地尴尬了一把,江城已经开口说:“两间。”
她刚整理好行李,就听到了“突突”的敲门声,不徐不疾,只敲了三下便沉寂了下去。是江城。
酒店与一所中学毗邻,这个时间点,华灯初上,从阳台上往下望,大街上不少穿着天蓝色校服的学生往来穿梭,三三两两,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坐在家长的摩托车后座上,更多的是一边步行着一边嬉闹着。穆小柔看得出了神,问身边的江城:“你的学生时代有没有做过疯狂的事?”
“没,我一向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穆小柔撇了撇嘴,她学生时代就没有做过循规蹈矩的事。
“你真无趣。”她嫌弃道。
“所以上天才把你送到了我身边。”他满含深意地瞥她一眼。
她掂量了一下,这句话应该歪理赞美的成分居多,于是她不计较了,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腹外斜肌,好奇道:“江城,我可以问你个特别俗气的问题吗?”
“嗯。”他从身后环抱着她,俯视着五层楼以下公路上的车水马龙,懒懒地应到。
他答应得既爽快又敷衍,她突然扭捏起来,期期艾艾地开口:“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在她眼中是那样的优秀,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独一无二,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这样的他,怎么会站在她身边,耐心有加地纵容着她的鲁莽任性,柔声软语地抚慰着她的惶恐不安?他是如何从迢遥的天际降临到人间,神赐般降临到她的身旁?有时候想起来,她仍然觉得这仅仅是一场甜蜜醉人的梦,他不是真的,他只是一场梦。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半晌才回答她:“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一天,你就在我心里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这般后知后觉。他不是一个体贴的人,更谈不上温柔,一开始他对她格外的体贴不过是为了试探,他想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然后,然后演着演着,他渐渐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总之,他已经入戏太深,习惯了对她温柔,习惯了对她笑,生怕严肃紧绷的脸孔会把她吓退,生怕疾言厉色的态度会把她推远,于是他只能在她面前始终扮演着这个温柔的角色。
该死的是,他很享受这个角色给他带来的满足感。
她在他的眼中很特别,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与千千万万的旁人不一样的。他想,也许正是因为她在他心中本来就不同的,所以他才会觉得她处处与众不同。因为,讨厌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成为借口,而喜欢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
他眷恋她给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所带来的新奇与惊喜,但这种新鲜的体验并非是不可或缺的,在她出现以前,他一样生活得很好,所以在江斯谣的推波助澜下,他有想过放弃她。
不过是一个习惯罢了,他想,戒掉一个习惯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难度,他决定放弃她,戒掉她,戒掉那些短暂的,注定不属于他的欢愉与期待。
如果不是得知她旧病复发入院住疗,此刻的他,不会站在这里,不会站在她的身后,拥抱着她娇小柔软的身体,感受着她炙烫的体温,感到前所未有的详和与安宁。
他的心太痛了。他可以放弃她,可以洒脱地放手任她走,但他没有办法对她的苦难无动于衷。他终于发现,她痛,他比她更痛。第一次,他对一个有妻子有孩子的家庭产生了憧憬,第一次,他有了把一个女人纳入他对未来的规划的冲动,第一次,他把爱情这个滥俗的名词与自己联系起来。
对穆小柔,他难的只是选择。自从作出了选择,他就没有打算放开她的手。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对她那种微妙而错综复杂情感,他想,那大约是爱吧。
“要让你这种人说出一句动听的甜言蜜语真是任重而道远。”她感叹了一句,“不过,如果我不说你肯定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记住你了,谁让你当时笑得那么好看呢。”
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见他,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但是,第一眼见他,她不知道她爱他,更不知道,她会爱上他。
第一次见他?去年冬天?当时他有对她笑吗?犹记得那天他偶遇她,震惊不已,心情沉重,他居然对她笑了,还笑得很好看?他不大记得了,也许是有的吧。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建议。
酒店大堂上正在举行婚礼,大堂入口处摆放在一个巨大的拱门,拱门的一左一右各一摆放着一幅巨大的婚纱照,自入口两侧则是色彩缤纷的气球与鲜花,两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