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缀锦楼的后院,天已经黑透了,屋里一点光亮也没有,岫烟想到这屋里怕是没有油灯,于是她走到周嬷嬷的住处,贴着窗户纸轻轻的叫道:“周嬷嬷,请问油灯在哪里啊?”
屋里没有回声,岫烟就扣着窗棂道:“周嬷嬷你在吗?有听到我说话吗?”
周嬷嬷不奈烦高声道:“这屋子刚收拾出来,哪就那样面面俱到,要油灯我明儿去领便是了,再不济,你自己到二姑娘的房里去取一盏也可以,住得那么近,不就是抬个脚的事吗?什么事都找我,我又不是你的奶妈子!”
于是岫烟就和那小丫头去前面迎春的房里,刚巧迎春不在,迎春的奶妈在给迎春的被子薰香,见了岫烟先是一惊,然后傲慢道:“你们就是今儿个才搬到咱们后院住的主仆俩吧!请问这是有何贵干?”
“我们找二姑娘!”岫烟道。
“咱们二姑娘和其他两位姑娘还在老太太那里呢,怕是被老太太留住吃了宵夜才能回呢,有什么事跟我说!”
那老婆子的态度十分傲慢,怕不是善辈,岫烟正在犹豫要不要说,那小丫头子嘴快,而且语气僵硬:“咱姑娘屋里没有油灯,到你们这里来取一盏!你赶快去拿一盏来吧!”
岫烟皱着眉头,心想要坏事,果不其然,刚开始那老婆子还只是傲慢,现在却是满脸愤怒:“哪里钻出来的黄毛小丫头,敢跟你吴奶奶大呼小叫的,这屋子里正经的主子都得对我礼让三分呢!”
那小丫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凤奶奶说的,叫短了东西到你们这里来取!”
“她倒会做人,拿了人家屋里的东西装大方,漫说是凤奶奶,就是老太太说的也不算,哪家都有哪家的规矩,咱们屋里每月本本分分的支那点东西,又没多要谁的去,自己都不够用,凭什么还要供着你们!我今儿偏就不给了,有本事去告诉凤奶奶啊,万事总越不过一个理字,我就不信我守着自家屋里的东西还犯着谁的王法了!”
“吴奶奶别气坏了身子,这油灯我们不要了就是了,还求吴奶奶不要告诉二姑娘我们来过!”岫烟悄悄的递上一个精致的荷包。
吴奶奶掂了掂,大概有十几二十文钱,她的态度才好不容易变回了傲慢:“油灯是没有了,倒是有半根用剰的蜡烛,拿去将就一晚吧!”那老婆子扔了过来,岫烟一伸胳膊接在了怀里,然后告辞出来。
回到后院房中,那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嘴巴撅得老高了,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岫烟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只笑笑,任她去了,岫烟把那半枝用剩的蜡烛插在烛台上才想起没有火折子,她只能摊开双臂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无奈的笑道:“白忙活一场,有了腊烛可惜沒有火折子打火,好在今晚的月色好,开了窗也能将就一晚!”
那小丫头却不干了,抱怨道:“姑娘怎么这样好性子,就由着这些下人欺负,老太太那样喜欢你,你大可以搬出老太太来压制她们呀!”
岫烟道:“老太太心肠好,只要模样性子稍好的她都喜欢,像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有林姑娘,这些嫡亲的,哪一个她不喜欢,尤其是林姑娘,老太太疼得像心尖肉一般,漫说这些亲的,像湘云,宝钗,宝琴,李纹李绮哪一个她是不喜欢的,咱们心里明白就好,若是仗着老太太的喜欢就撒了性子惹事生非倒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厚爱!”
这小丫头还小,从小也没受过什么教育,正是由着性子的时候,她哪听得懂岫烟的话,依旧犟嘴道:“我说姑娘就是软糯可欺,依了我的性子我非捅破天不可!”
岫烟摇摇头,不再和她说话,只轻轻的道一声:“睡吧!”
于是那小丫头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岫烟却怎么也睡不着,望着窗外的月色自言自语道:“牧哥哥,你在哪里,你过得可好,我突然好想念山中的日子,你可还记得那个月圆之夜咱们许下的海誓山盟!”岫烟摸着脖子上的玉,眼眶中闪闪的,“不,我在想什么,他已经有妻子了,我怎么还能想着他!”
岫烟突然觉得自己有罪,把头深埋进胳膊圈里,“可是我的心事,除了跟你说还能跟谁说!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去看粉色合欢花的那个下午吗,合欢树下你把这块玉送给我,还说这辈子非我不娶!而我也许诺非君不嫁,那一刻,合欢花被吹落,像一片片红色的羽毛,为咱们送上百年好合的祝福,可是为什么说变就变了呢,你一声不响的就上了京,还娶了妻,我很想恨你,可是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即使你负了我,可是我还是一厢情愿的爱着你,只是这份爱只能深埋,不能为外人道!”
这时,那小丫头翻了个身,被子全部蹬到了地上,虽说时值盛夏,可晚上不盖被子还是容易着凉,于是岫烟走过去好心的给她盖上,自己也和衣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