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近来阴霾重，算来今日已是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不料临近黄昏，却疏疏密密得飘起了雪。
西院廊外的片石小道不一会便落了薄薄的一层，行着倒比积雪时还要滑。齐姑姑拍拍肩上落的雪，低头仔细瞧着路小心走着，右手捂在瑾色外袄的侧口袋上，一直没松开。
走到房门口，她扭头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进了屋。
屋内的暖意瞬间扑面而来，齐姑姑快步走向里屋，表情紧张，“太太，来信了。”
三太太闻言轻轻抬眼望过去，齐姑姑从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好的白色信封。
三太太怔怔地瞧着那个信封，瞧了半晌，她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姑姑，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齐姑姑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紧紧捏着信封，言辞激动，“太太，这件事怎能就这样过去，大少爷死的多冤啊！那位顾先生……”
三太太眼神空洞的摇摇头打断她，“姑姑，害死君盛的……不是那位顾先生。”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
从二太太把那包害人的东西递给她的时候，她就该知道的。只是当时她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心，失去了理智，又万念俱灰，除了给君盛报仇什么也想不到。
却是险些铸成大错。
三太太抬头看着窗外灰暗的天色喃喃道，“姑姑，你我都忘了，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呐……”
她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双眼微闭似已累极，“把信烧了吧。”
冬日里白天的时间总要走得快些，也因了下雪的缘故，不一会天就全暗了。
春生一边照看炉子，一边不停仰着脖子往窗外探。苏清绾合上书，顺着她的视线也探向窗外，瞧着雪越下越大，不由有些担心，“丘十还未回来吗？”
春生于是索性跑到窗前侯着，没一会就看见有人过来了，她一扭头立刻高兴的冲苏清绾笑，“回来了，回来了。”
话音刚落，丘十就掀开门帘进了屋。见他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春生急忙拉他到炉子跟前，“快暖和暖和。”
丘十一咧嘴，“总算知道心疼爷了。”
春生红着脸朝他一瞪眼，转身就站到苏清绾旁边去了。丘十看过去，看到苏清绾表情立刻端正了些，“苏小姐放心，二爷很好，只是事情还未办完，需再等些时日。”
苏清绾轻笑着点点头，丘十既已这么说，那二爷定是没什么大碍了。
夜渐深，窗外风声裹雪，屋内暖意融融。苏清绾嘴角含笑低头翻开书，静静看了起来。
等顾绍霆从警察厅出来已是两日之后。
文津街的警卫早早列了队，顾绍霆是由齐副厅长亲自送出来的。刚出门，丘十就迎了上来，“二爷。”
顾绍霆看到丘十，转身朝齐副厅长一点头，十分客气，“厅长留步。”齐副厅长双手叠在身前微微躬身，“齐某此次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爷多多包涵。”
顾绍霆面不改色，“厅长客气了。”齐副厅长笑着往后侧退一步，“二爷慢走。”
天空仍碎碎地飘着小雪，顾绍霆往前走了两步，一抬头脚步突地一慢。天地间入目一片净白，苏清绾披着一件素白色披风站在车前，额发间落了点缀的雪，像是已经等了有些时候。
顾绍霆脚步未停。
丘十在后面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二爷，苏小姐是不放心，非要跟着来……”
“嗯。”顾绍霆应了一声，伸手脱下手套，几步就走到车前。走近了才发现，苏清绾的脸色近乎苍白，顾绍霆将她发间的雪轻轻抚下去，“几日不见，怎的气色这样不好。”
说着又淡淡扫丘十一眼，“回了上海，自个去领罚。”
丘十啊了一声，十分委屈。
苏清绾一把拉住顾绍霆的手，急忙解释，“不怨丘十，是我自己不小心……”顾绍霆回头一笑，顺手牵住她，感觉到她手指的凉意，多少还是皱了眉，“北平这几日都在下雪，你身子又怕寒……”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抬手将苏清绾素色披风的领口紧了紧，转身拥着她上了后座，“罢了，回上海再养。”
晚上军统局那边还有个饭局，顾绍霆带着丘十下午就去了，临晚也没回来。苏清绾放了壶茶在炉子上煮着，不一会茶香就溢满整个屋子。春生寻着时辰给外屋换了炉子，于是满室的暖意和茶香，分外惬意。
窗外仍飘着雪，苏清绾将书翻两页便抬头看看窗外，总归静不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处骤然扇起一阵冷风，苏清绾急忙抬头，顾绍霆已经进了门。
“在看书？”顾绍霆一解领扣，转身脱了大衣。苏清绾合上书，上前接过大衣挂到里屋的墙上，衣服还未挂好，就感觉腰上多了一双手，顾绍霆从身后靠过来，将她整个人紧紧拥进怀里，“清绾……”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音质有些低沉的暗哑，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苏清绾在他怀里转过身，语气透着担心，“你喝酒了？”
她在屋子里坐得久了，面上终于红润了些，现在在他怀里，言辞间都透着一丝羞怯。
“就一杯。”顾绍霆无所谓的笑笑，附身轻轻亲了亲她的眉心，“清绾，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上海了。”
苏清绾点点头，“丘十同我说过了。”顾绍霆扶着她的肩膀笑意不减，“那你可想清楚了？”
苏清绾微愣，“二爷指什么？”
顾绍霆盯着她，